阿木爾進了三合院中,就看到四名宮婢提著四季松鶴六角燈分列兩旁,自個兒房里的泉子正伏在墻角下跪著。
和妃坐在檀花雕木椅上,身著湖色緞繡菊花紋袷衣,內襯月白色團荷綢襯里,兩步開外擱著個暖爐,里面燒著的銀絲炭生出縷縷焚煙,和妃神態(tài)就像只充滿怨念的母梟,死氣沉沉的盯著阿木爾。
阿木爾礙著她主位的身份,只得行禮道:“嬪妾見過和妃娘娘。”
和妃沉聲道:“跪下!”
阿木爾雖說一向敬畏她,可是正殿的人闖了綏萬邦,又打了佩兒,怎么也是惱怒,歇斯底里地壯了壯膽子道:“娘娘莫不是糊涂了,嬪妾的屈膝大禮只有皇上皇后及皇太后才可受得,娘娘上三品妃位,嬪妾只要福了便可?!?p> 和妃冷笑道:“哼,本宮不是來受你請安的,而是以主位的身份,教訓你這個搬弄口舌的賤人!芷蘭!”
芷蘭朝著阿木爾身邊的太監(jiān)撥弄了下眼珠子,那太監(jiān)抬腳便踹向阿木爾的腿腹,阿木爾只覺得雙膝一軟,跪伏在地上。
佩兒見阿木爾被欺負,忙欲起上前把她扶起來,卻被芷蘭一把甩開胳膊。
地表的塵污弄臟了阿木爾的袍裙,她咬咬牙抬頭問道:“娘娘即是說要訓懲嬪妾,那敢問嬪妾到底何錯之有?”
和妃斂起那諷落的笑意說道:“什么錯?今個奕緯被皇上追究數日前在鐘粹宮里所說的言語,光是被打罵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被罰俸下跪!他受的屈辱全部都拜你所賜!”
阿木爾低呼一聲道:“呵,嬪妾當是什么事呢,當日我在娘娘面前應下后,從未散播過所見所聞,若是此刻不提,嬪妾都快把這事忘干凈了?!?p> 和妃抬手對著墻角的泉子招了招:“你,給本宮過來?!?p> 泉子低著頭,顫顫巍巍地跪在阿木爾身邊,和妃問道:“說,靜貴人有無讓你生口舌之事,撥弄是非?”
泉子不假思索的答道:“回娘娘的話,貴人因為對您代為保管紅蘿炭一事很是不滿,所以就讓奴才去南廡房散播貝勒的口誤之言,內容上還添油加醋不少,奴才礙于靜貴人是主子也只得照辦,還請和妃娘娘從輕處罰!奴才知錯!”
阿木爾聽了泉子的話,氣的是心促胸悶:“大膽奴才,那日我分明是交代你和佩兒不許外傳生事!更未有指使你去南廡房肆意流言,你為何要昧著良心污蔑我?”
和妃道:“到底是沒根的東西,出了事就把細枝末節(jié)全部抖摟出來。行吧,本宮看在你指認靜貴人的份上,就對你從輕處罰,來人,打他二十個板子,攆去惜薪司與柴禾為伴吧!”言罷,小泉子便被人給拖了出去。
和妃轉臉看著阿木爾,嘴角一揚:“現在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阿木爾冷冷地回道:“別說嬪妾沒有派人說過,便是說了又如何?那日是貝勒自己口不擇言,無人逼迫于他,如今東窗事發(fā),受了皇上懲罰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p> 阿木爾一向恭畏拘謹,這會子竟敢公然與自己對峙,叫和妃如何能忍?她厲聲呼道:“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掌她嘴!我倒要看看她挨了打,還敢不敢這樣牙尖嘴利!”
芷蘭道:“娘娘且慢,大清祖例,處罰嬪妃不可用掌摑和杖打等刑責,怕會有損容面,日后若是被旁人看到傷痕,免不了會落下口舌。”
佩兒見情況不好,忙跪爬到和妃的腳下哀求道:“和妃娘娘,我們家小主的的確確沒有外傳,還請您明察!”
和妃垂下眼簾,厭惡地瞅了她一眼,對身邊的慧心說道:“本宮記得那日這丫頭也在殿內,主子不能打,奴婢總歸是無所謂了,拖開,掌嘴三十!”
佩兒嚇得全身發(fā)顫,那瑟瑟的樣子實在是可憐極了,只見兩個奴才把她拖至一邊,伸手便打,嫩白的雙頰頓時隆起了紅腫的巴掌印。
阿木爾聽著響亮的抽打聲和佩兒慘兮的哭喊聲,不忍地閉上的眼睛,好半晌才怒目圓睜地說道:“娘娘,鐘粹宮門楣掛有乾隆爺題寫的“淑慎溫和”四個匾額,嬪妾自認在綏萬邦里謹小慎微,三緘己口,做到了“慎”字,余下幾字本應是形容居住于此的一宮主位,可如今娘娘這般蠻橫示下,當真配得上這般贊譽嗎?”
和妃氣的面色鐵青:“芷蘭,讓凜海帶人把宮里的太平缸搬來,順便再去庫房里取三十斤燒菜的鹽粒子!”
芷蘭雖不解其意,但是立馬便通知照辦了,不一會就見凜海和兩個太監(jiān)抱來個豆青釉螭吻暗紋卷缸擱。那大缸的高度足到人的胸肋處,阿木爾亦不知曉和妃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也知道待會必定不會好受。她的雙手握成拳狀,掌心和發(fā)鬢均緊張的流下熱汗。
和妃道:“凜海,你們幾個去打來井水把這缸灌滿,然后再把這些鹽粒子都給本宮倒下去和勻。芷蘭,你去屋子里端來桌子和茶點,待會這鐘粹宮可有一出好戲要上演。”
約是折騰了一盞茶的功夫,卷缸里的鹽水便被攪水棍給翻騰出咕嘟咕嘟的泡沫。
和妃抓起一把糖面瓜子,磕道:“行了,都停了吧,芷蘭,剛剛靜貴人不是抽了你一耳刮子嗎,現在本宮便幫你給討回來?!?p> 芷蘭笑道:“娘娘要如何為奴婢做主?”
和妃悠悠地笑道:“靜貴人是小主,自然是不能用粗暴的方法招呼,本宮尋思這鹽水有下臟去污,潤養(yǎng)肌膚的效果,你就幫她全身洗拭一番吧。記住,得先摁著人家的腦袋,讓這如花似玉的小臉全塞入水里,反復幾次后,再把靜貴人丟進太平缸里泡個澡,你可明白?”
芷蘭得意的回道:“奴婢明白,哼,這倒了三十斤食鹽的缸水,許是母豬泡在里面也會嘖的皮浮肉腫,腌的出一身好皮相!”
阿木爾聽得只覺得渾身癱軟:“娘娘您這般對待嬪妾,就不怕來日我會告到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嗎?”
和妃冷笑道:“告?你自進宮以來,見過皇上嗎?至于皇后,如今她受了皇上的冷待,會為你一個不得寵的貴人出頭?更何況今日又有何人看到你受罪?膺天慶那兒,本宮已經安排了兩個奴才守住偏門,你那個好姐妹珍貴人也是出不來的?!?p> 芷蘭道:“娘娘何必與她廢話,奴婢這便去收拾她!”
芷蘭快步上前,伸手就向阿木爾的脖領抓去,阿木爾忙起身推開她,怒呵道:“放肆!”
此時和妃朝著凜海示意了下,凜海顛顛地跑過去抓住阿木爾的胳膊,按住她肩頭,往前推過去,阿木爾雖然極力反抗,但是到底架不住兩個奴才的推扯,硬是被拽拖到卷缸前。
阿木爾眼見是逃不脫了,立即抿唇合上,芷蘭按住阿木爾的后腦勺,用力地把她的腦袋塞入水缸,阿木爾雙手撐住缸沿,拼命的掙扎,奈何力氣不足,根本擺脫不了芷蘭的鉗制。
僵持了幾秒后阿木爾的鼻腔里?滿了鹽水,她鼻翼的會中穴被嗆的酸脹無比,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把嘴張開,這下鹽水又灌進喉嚨,那咸味齁的咽處痛苦非常。
阿木爾撲棱棱的拍打著缸面,水花四濺,芷蘭見狀便稍微的松了點勁,阿木爾猛地抬起腦袋,睜開眼睛,大口的喘著粗氣,頭發(fā)和臉上流滴著如注的鹽水。
還未等她緩過神來,芷蘭又把她的腦袋摁了進去,這次停滯的時間更長了些,足有片刻工夫。阿木爾覺得自己像是落入了忘川河底,了無生機。她的大腦開始嚴重缺氧,肺悶抽搐,憋的似乎要暈死過去。再度起開時,整張臉都漲成了半天朱霞,阿木爾撕心裂肺地呼喊著:“救命,救命……”
今個敏珈染了風寒,起了低燒,此刻她剛從噩夢中驚醒,就隱隱聽到阿木爾呼救的聲音,忙喚道:“枚香,枚香……”
枚香端了碗藥湯走至床頭:“小主可算醒了,您都昏睡好幾個時辰了,可叫奴婢擔心死了?!?p> 敏珈連忙問道:“后院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剛剛似是聽到靜貴人的求救聲?!?p> 枚香道:“小主不會是燒糊涂了吧,宮里太平的很。”
此刻,阿木爾正第三度被人摁進了太平缸中,這次她已經感覺不到鹽水腌痛雙眼,咸水嗆入口肺的滋味,只是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一種瀕死的恐懼盎然叢生。和妃拍了拍手,芷蘭一把抓住她的發(fā)髻拖出水中,將她推倒在地。
佩兒受完掌摑時,看到阿木爾受到這般毫無人性的虐待,拼命沖上去撕扯芷蘭,卻被凜海從用攪水棒擊暈。
阿木爾趴在地上,鼻翼微張,大口地聞吸著新鮮空氣,雙目被鹽水嘖的布滿血絲,難以睜眨。
由于這會子鬧得動靜更大了,敏珈聽得是真真的,忙下了床,穿著寢袍就往屋門走去。枚香阻攔道:“小主風寒未愈,這是要去哪?”
敏珈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后院這般吵鬧,定是出了什么事,快說,靜貴人到底怎么了?”
迫于無奈,枚香只得如實回道:“小主,不知和妃娘娘因為何事,正在處罰靜貴人呢,這會子令人灌了一缸鹽水,正摁頭囚臉,泡澡擦身呢。”
敏珈一聽,驚的腳底一軟,病懨懨的臉龐急得攫然變色,枚香忙上前扶住,敏珈一把推開她的手說道:“我要去求皇上和皇后娘娘?!?p> 枚香道:“小主,此刻皇上已經在承乾宮睡下了,您就是去了,怕也是見不到的,至于皇后娘娘則因為合興公主的事情而受了冷待,閉門不出,不見來客?!?p> 敏珈靜了靜神道:“求不上他們,我還可以去求太后!我現在就去壽康宮請她老人家出手相救!”
枚香急忙道:“小主,不是奴婢不讓您去,就算是太后她愿意幫忙,您現在也走不得了!和妃派了兩個奴才守住殿門,您就算出的了膺天慶,也脫不得鐘粹宮?。「螞r咱們犯不著與她結下梁子?!?p> 敏珈怒斥道:“胡說,我與靜貴人結為姊妹,這宮里只有我能照應她,和妃費了這番周折,定是要折騰個通宵,到那時靜貴人還能熬的住嗎?”
枚香見勸說無用,只得道:“既然小主拿定了主意,那奴婢也不好再反對,只是咱們該如何走出殿門?”
敏珈打開頂豎柜,取出兩張五十兩銀票:“這些奴才就是做上一年的苦差,也領不到五十兩的俸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只要收了這筆錢,咱們還用擔心出不去么?”
枚香心疼的說道:“小主,這一百兩是老爺留給您在宮里應急用的,算是咱們唯一的家底,這全用來打點那些下人,如何值當?”敏珈不再同她爭辯,快步走出了屋門,枚香慌忙抓起一件寶藍緞繡馬褂追了上去。
此時后院中,芷蘭和芷蕙拉扯著阿木爾的衣襟,想要扒下她的袷袍,阿木爾拼命的掙扎,眼角流下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堿水,她沖著和妃大聲怒斥道:“你們記住,只要日后我尚存一息一氣,定當奉還今日所受之辱!”
和妃端起桌上剛沏的普洱茶,啜了口道:“趕緊給本宮扒了她的外袍,堵上她的嘴!本宮這會兒興致極佳,奉陪個兩三時辰也不打緊?!?p> 芷蘭答應一聲,惡橫地抓起身上的素帕塞入阿木爾的嘴里,然后讓一旁的芷蕙扯掉阿木爾的袷袍。
被丟進卷缸中的阿木爾只剩下一個襯里的衣服,鹽水快速淹沒了她的下半截。夜里溫度還是降了不少,冰涼的水溫寒滲著她那虛弱的軀體。阿木爾曾幾次試圖起身,但都被凜海給按了下去,那缸里的水堿性極重,之前被推倒而擦破的傷口被腌饡的辣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