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畜
“我們先去鷹巢吧?!绷中∠Σ[眼打了個哈欠剛欲抬腿腦中便是一沉,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白狼眼眸微閃,抬手拎住了林小夕的領(lǐng)子。
腦海中傳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林小夕感覺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眼前一片星光閃閃,腦海中天旋地轉(zhuǎn),胃里一陣翻涌,聲音也變得虛弱下意識喊道:“北未離……”
北未離伸手接過林小夕:“怎么回事?”
白狼望著北未離懷里的林小夕,目光不見波動:“意念不穩(wěn),獸環(huán)過強?!?p> 這女人的意念之強確實超過了他的想象,眼前這個男人更是高深莫測,這可不在自己計劃之內(nèi),一切還得從長計議,但愿這個女人說話算數(shù)。呵,契約限制范圍內(nèi)還他自由――她大概還不知道幻化的靈獸活動范圍已不再受契約限制了吧。
靠在北未離懷里,林小夕難受得皺緊了眉頭,壓抑著內(nèi)心翻涌的惡心感虛弱地道:“頭好暈,我……看不見了。”
北未離彎腰一手抄起林小夕眼中情緒不明:“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意念未穩(wěn)就敢煉化休止期異獸還是在它幻化的時候,你可真有出息。”
林小夕靠在北未離肩膀上一手撐著頭,眩暈漸退,貫穿太陽穴的刺痛感隨之而來,她聽著頭頂北未離低沉微怒的聲音咬近了下唇硬是沒敢痛哼出聲兒:“我……能不能,睡會兒?”
輕輕地呼吸拂過頸間漾起一陣異樣的酥麻,耳邊林小夕的聲音因為虛弱變得異常軟糯,北未離身體一僵,垂眸凝視著懷中的人心沒來由地軟了下來,只是心中余怒未消,生硬地勾唇:“不怕我再把你扔下去?”
林小夕自知理虧,獸環(huán)初成時意念如潮水般傾瀉的感覺在腦海久久不散,回想起來依舊心有余悸。
抓著北未離衣襟的手緊了緊,許久,林小夕低聲喃喃到:“下次不會了?!?p> 說完終是撐不住腦海的天旋地轉(zhuǎn)昏睡了過去。
——
再次睜眼,林小夕在愣神幾秒之后猛然從北未離懷里跳下來,看著那光滑得好比理想平面的直入青天的絕壁嚎出聲來:“這!這是人爬的么?這最好的工匠也打磨不出這么光滑的墻??!北未離,你怎么上去的?”
北未離看著趴在崖壁上呈壁虎狀的林小夕輕咳一聲掩了嘴角的笑,上前將她拉了下來:“這是能到的最高的落腳點了?!?p> 北未離抬眸看向天邊的火紅道:“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吧,你睡了一天晚上應(yīng)該是不要睡了,正好守夜,順便想想怎么上去吧?!?p> 林小夕剛想抱怨,身后傳來一陣叫罵聲。
“呀!干什么?放開我!”一旁的席晚冷不丁被提了起來,肉肉的身子晃在空中張牙舞爪地叫囂。
白狼冰冷的眸望著林小夕:“我去鷹巢,兩不相欠?!?p> 席晚拼命撲騰著肉肉的身子叫罵:“嘿!你去就你去,提我干嘛……哇!”
話音未落,白焰“噌”地竄上了它絨球般的尾巴,屁股被燙得一跳,席晚尖鳴一聲,雙腿一陣使勁地蹬。
林小夕驚愕地睜大了眼,趕緊出聲喊住白狼,看著他手里跳腳的鼠兔干笑道:“等等!有話好說,你先把火滅了?!?p> 白狼看一眼手里撲騰的鼠兔,不耐地抬手白焰一顫收入手中。
瞥見席晚那被燒焦大半的尾巴林小夕不禁疑惑:“你和它?你帶著它有什么用?”
“上去?!卑桌堑?。
林小夕一愣,似是想到什么:“哦對,它是有遁地的靈技?!被仡^看一眼北未離,見他似是默許,林小夕點了點頭,“也好?!?p> 白狼冷冷掃一眼北未離,不再多話,提著罵罵咧咧的鼠兔進了山洞。
林小夕偷了個閑心里正樂,突然感受到了來自背后一道涼涼的目光,僵硬的轉(zhuǎn)過頭去——
北未離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一雙如浩瀚星辰似的眸彎成了好看的月牙,溫柔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當(dāng)然,如果忽略他貓兒似的唇角勾起的那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林小夕只覺背后一涼,脫口而出:“我守夜!穩(wěn)固意念!”
她知道,北未離是一秒都不會讓她空閑的,相比他腦子想出來的東西,她還是覺得練習(xí)意念的掌控要舒服得多。
北未離微微頷首笑得頗有深意道:“很好?!?p> 語畢,這才抬腿走進山洞。
望著北未離悠閑地背影,林小夕咬了咬牙隨即跟了進去。
環(huán)顧四周,一如既往有一處茅草鋪成的簡陋的床,林小夕都懷疑是不是異靈界的每個山洞樹洞都有人跡了。
白狼席地而坐早已閉目養(yǎng)神,席晚則在遠離白狼的角落痛心疾首地理著毛。
再回首,只見北未離已經(jīng)在一條懸空的長繩上瞌眼淺眠。
林小夕粉唇一嘟,不爽地說道:“你就睡覺?”
“我?”北未離眼眸微張,“抱只豬走一天挺累的,我休息一會兒。”
“你!”林小夕一梗,差點沒順過氣來,恨恨地剜他一眼扭過頭去不想理他,看向一旁的白狼,“你什么時候上去?”
“明天。”白狼回答,簡潔冰冷。
“哦?!笨粗鄱嘉幢牭陌桌?,林小夕無趣地撇嘴,也認命地坐下,合上眼摸索著體內(nèi)突然竄上的意念的變化。
——
當(dāng)林小夕發(fā)現(xiàn)席晚不見了時,山下的紫霧正濃。
林小夕心下一緊,立即閉眼意念搜尋著席晚的位置,卻見它越跑越遠。
夜晚正是冥獸出沒之時,紫霧越濃就代表冥獸在這一地帶越是活躍,而魔氣對于靈獸來說是致命的,哪怕是沾上一點點遍是死,思及此,林小夕眉頭緊皺。
抬頭看向正在熟睡中的北未離和白狼,林小夕一咬牙,起身走出洞外。低頭看向模糊成一片的山腳,右手一揮,赤紅色的獸環(huán)霎時乍現(xiàn),白焰瞬間涌出凝成一匹白馬:戰(zhàn)靈·幻火,這是她新接承的白狼的靈技。
顧不上欣喜,林小夕眉間微蹙,翻身上馬,向山腳奔去。
山洞內(nèi),兩人同時睜眼,對視一眼,身影先后奔出了山洞。
蒼白色的火馬沖下山腳,踏著淡紫的霧氣,在戈壁上飛奔,幾團白焰簇擁在左右照亮前方。
兩百公里外的一片小綠洲中,席晚正趴在樹上意猶未盡地拍著自己鼓起的肚皮。
“啊,飽餐一頓就是舒服。”
站起身來自在地搔搔癢,席晚向下一躍,準備回歸自己最愛的大地的懷抱,只聽一聲獸吼,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視線已被火紅所覆蓋。下墜的身形一顫,想要避開卻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驚恐地閉上眼等待灼熱的降臨。
后腿突然被猛地一拽,接著跌入一團柔軟之中。席晚機械地抬頭,入眼是林小夕因緊張而怒睜的眼眸。心頭一酸霎時被溫暖充斥,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撲進這蠢女人懷里時是這么的安心。
林小夕低頭狠狠地瞪它一眼,握鞭的手橫在身前,警惕地看向白焰照亮的另一邊緩緩出現(xiàn)的身影,指尖一顫,連聲音也不自覺地緊繃:“那、那是什么?”
席晚隨著她的視線轉(zhuǎn)頭,身體不由得一縮。許久,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來:“畜?!?p> 對面,渾身浴血的雄獅低吼著。毛發(fā)因血液的凝結(jié)凌亂地黏在一起,還有粘稠濁黑的血不斷從它口中溢出來。腥臭味充斥著林小夕整個鼻腔。
火焰的照耀下,雄獅身體的后半部分已被濃紫所籠罩,混紫的眼球如死潭般反射不出一絲光亮,詭異得滲人。
來不及詢問,雄獅一聲怒吼朝她撲來,林小夕抬手將席晚收入獸戒揮鞭迎上。
豈料雄獅張嘴便咬住長鞭,獅頭一甩。林小夕只覺掌心一痛,長鞭脫手而出,人也如落葉一般飛出。眼角掃過身下的淡紫與零星的碎石,心中霎時一陣緊:這般落地定會被這滿地的碎石擦傷!魔氣會在瞬間侵入身體!
林小夕此時大腦一片空白:她才到異靈界沒多久,不會就這么死了吧?她還想回去看她的哥哥,還想給家里的小布洗澡,她不要就這么死在這個鬼地方!
一瞬間恐懼侵襲了她的感官,林小夕瞪大了雙眼,就這么僵直著身體忘了反應(yīng)。
“呼——”耳邊突然傳來風(fēng)的呼嘯,林小夕眼睛一澀反射性地閉上眼。下一瞬,整個人已被風(fēng)托起,平緩地落到了地面上。
見有人趕至,雄獅前腳一踏又是一聲長吼,紫霧頓時四散開來又忽然匯聚,將整個獅身籠罩其中朝林小夕奔去。
林小夕綠眸一顫情急之下張手幻火,白焰亦凝成一頭雄獅沖向了紫霧。
就在兩股力量沖撞之際,紫霧卻突然停了下來,在林小夕詫異的目光下,濃厚的紫霧霎時四散,雄獅眼中竟一片清明。
“吼——!”
白色火獅霎時化為白焰將雄獅吞噬,痛苦地獸吼自白焰中傳來,林小夕如擂鼓般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眉心卻是一皺。
“白焰中察覺不到絲毫的反抗,那畜莫非一心尋死?”
遲疑地一步步靠近白焰,意念一動,熊熊白焰幻化成籠將雄獅囚禁其中。
“有意思,怎么什么事都能讓你碰到。”北未離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林小夕一愣,回過頭去:北未離?剛才的風(fēng),莫非是他?。
余光掃過又一抹白影,白狼化成獸形緊隨其后追來,林小夕竟意外地從一匹狼的眼中看出了一絲謹慎。
三人站在幾米之外望向籠中的雄獅。
雄獅周身的紫霧幾近退散,半米長的傷口自大腿撕裂至背脊,深可見骨。傷口處已被玄冥魔氣侵染成紫色,腐爛的肉向外翻出,仿佛整塊后腿的肌肉都掉在身后,搖搖欲墜。
雄獅此時奄奄一息地趴在籠中,被火灼燒得體無完膚的軀體上幾股暗紅的血縈繞著紫氣自開裂的皮膚中涌出,唯獨那雙褪去了墨紫卻依舊凌利得有些駭人。
北未離的眼神一暗,抬手就欲了結(jié)籠中的雄獅卻被林小夕攔下。
“等等?!绷中∠Φ溃八坪酢恍那笏?。”
“哼,到是有自知之明。”北未離不咸不淡,“既然如此便成全了它?!?p> “慢著?!绷中∠ι锨袄”蔽措x抬起的手,再次阻止了他,“我從未聽說過畜這種東西,看它的樣子,不似冥獸般兇殘,為何要殺它?”
“你又不曾遇到過冥獸,怎知它是何等兇殘?又怎知畜不如冥獸般兇殘?”北未離嗤笑,“不要因為你的那些可笑的憐憫而影響了判斷?!?p> “那,你解釋一下?!?p> 北未離看她一眼,緩緩道來:“玄冥魔氣最初侵染時出現(xiàn)的并非是冥獸,而是畜。之所以稱之為‘畜’,因為它們被玄冥魔氣感染而失去了自我意識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依附于魔氣所行動,只殘存兇殘的獸性。因此歸類于比‘牲’,也就是普通動物更為低等的‘畜’。”
“畜是南風(fēng)宸淵制造出來的失敗品。遇上畜的生物,無論是什么,都少有能活下來的;就算活了下來,最后也都成了行尸走肉。因為魔氣經(jīng)畜的涵養(yǎng)會變成尸氣,尸氣經(jīng)傷口擴散到被咬人的體內(nèi)會將其同化,無一幸免?!?p> “那冥獸從何而來?”林小夕問。
“上百只被冥獸或畜咬傷亦或是沾染上魔氣的獸中只有幾只能夠自身抵御魔氣的侵染成功轉(zhuǎn)化為冥獸,牲口之中更是幾乎沒有過成功的案例。而冥獸的后代雖是冥獸,卻是以母體的生命為代價出生的??杉幢闶侨绱?,冥獸還是繁衍了起來?!?p> 北未離抬顎指了指火籠之中的雄獅:“目前看來,這只是被侵染了有些時候了。你該慶幸你遇到的這只畜還有點意識,否則,你現(xiàn)在只怕也和它一樣了。它現(xiàn)在意識雖還有一點尚存,不過不出明天便會完全被侵蝕。既然它一心求死,成全它倒是在積德,除了一個禍害。”
一旁的白狼靜靜地聽著,眼眸越來越深沉: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異靈界靈城的皇室內(nèi)幕,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知道得這么清楚!
“可是它還有一絲意念尚存不是么?”林小夕重復(fù)道,“一定還有辦法救它的?!?p> 白狼眼中掃過一絲詫異。
北未離眉頭一鎖:“怎么,沒學(xué)到其他東西倒是盡學(xué)了些無用的同情么?”
北未離語氣中明顯的不悅讓林小夕微愣,耳邊雄獅粗重的喘息聲傳來讓她定了定神,抬起眸看著北未離道:“你有辦法?!?p> 北未離眉梢一挑嘴角微勾:“有又如何?救了它也是只冥獸,于我無益。莫非你還打算收了它?”
“是,我收了它?!绷中∠c頭回答得肯定,“你本就在考慮讓我收了它,否則剛才我根本攔不住你?!?p> 北未離看著她,忽而嗤笑一聲拂袖走向火籠:“呵,這可不是一個好理由?!?p> 籠中雄獅已然昏迷,北未離幽綠的眸微暗:“不過倒也說得過去,記住,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走捷徑。今后,你最好收起你那坐享其成的小心思?!?p> 話音落地輕柔,卻讓林小夕瞳孔一縮。
確實,收這只獸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她私心想收。她也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少的力氣,盡快找齊四只獸回家。
而且被魔氣侵染還能在最后保留一絲理智,可見這獸的靈力并不弱。況且,若是救了這只獸,它怎么也得念及救命之情為自己所用。她也想快些提高自己的實力可以保護哥哥,擺脫北未離的控制,不再受他威脅。
但,一個人怎么可以變態(tài)至此?難道自己心里想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么?
雙拳不由得緊握,林小夕轉(zhuǎn)頭望向籠中匍匐的雄獅,眼眸閃爍:若是求死,非恨至絕望,即懼至沒勇。但愿,它不是后者;但愿,她沒有選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