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陽光混著室內(nèi)的燈光,把咖啡杯的倒影呈現(xiàn)出不同的角度,我望著面前這個……一小時之前還不認(rèn)識的……陌生男子,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奇特。
鐵男喝下一口啤酒,繼續(xù)道,“三井他……那時候很脆弱?!?p> 腦海中突然想起七年前彩子說過的話,“學(xué)長他,堅強又脆弱。”
果然,只有知道那兩年的人……
而我,對他的了解不夠深。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也是被他救了。那天我在街角的后巷被七八個人圍攻,被路過的三井看到,他想來制止?!彼趾攘艘豢谄【?,嘴角露出了欣賞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么有勇氣又……無畏的高中生。雖然他似乎一點都不會打架,但卻……毫無畏懼的去幫助一個陌生人,有點像……當(dāng)時的你?!?p> “我?”
他長舒一口氣,看了看窗外的行人,“……左手心的傷口。”
“哈?”
我木然攤開了手心,面前這個陌生人……不止了解三井,甚至無意識間——滲透進了我的生命,從八年前開始,似乎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旁觀者。
“那天有點微雨,約了他晚上到鈴蘭高校,結(jié)果這家伙走過來已經(jīng)滿身是血了。顫顫巍巍的說,鐵男,我好像傷害到了一個小女生?!辫F男的眼神放空的望向窗邊,又轉(zhuǎn)移到我身上。
是……初遇那天。
“……那個人,就是我么?”捏緊的左手快要滲出汗。
“對于這件事,他一直很內(nèi)疚?!彼攘艘豢谄【疲碜油髢A斜了一些,舒展的手臂放在沙發(fā)沿上,“說起來,三井真是心太軟了?!彼麌@一口氣,輕輕的搖頭,“對人也是,打架也是,所以……根本就不適合做不良少年?!?p> “……唔?!?p> 輕輕皺著眉頭,想起最初對三井對印象——是個溫柔的人。不是不會打架,是……潛意識根本就不想傷害別人。所以……才會對那件事,那么介意吧。
“沒聽過一個冷笑話么,湘北籃球隊,打不過三井的,都不能當(dāng)上正選?!彼难凵裢蛭?,發(fā)出來哧哧的爽朗笑聲。
“哈?”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我有些哭笑不得,“學(xué)長他,也會跟籃球隊的隊友們打架么?”櫻木和大猩猩那么強壯,三井肯定打不過的,只不過流川和宮城,看樣子應(yīng)該還好吧?
只不過他們關(guān)系那么好……竟然也會打架么。
“對啊,我們一起去圍攻過湘北籃球隊?!?p> 越發(fā)……震驚的,往事。
“三井他以前……是國中的MVP,”他用手撂了一下紛亂的發(fā)絲,陷入回憶中,“因為膝蓋受傷的原因,不能參加縣大賽預(yù)選,所以一任性就……放棄了籃球?!?p> “啊……大約知道。”其實只是回憶的拼湊起來……MVP是聽哥哥說的,當(dāng)時也是魚住學(xué)長說他受傷所以有兩年空白,之后又在彩子家知道他不良少年的曾經(jīng)……竟然被鐵男一句話完全連貫起來了。
像是串聯(lián)起來的電路,悉數(shù)聯(lián)通。
“那時候的他,每天都過的很壓抑。但又必須逞強著假裝開心,甚至……騙過了自己。但騙不了我?!辫F男的神情變得復(fù)雜,流露出一種男人之間惺惺相惜的……惋惜之情,“那天他看到兩個小孩子在認(rèn)真打球,還丟掉了人家籃球?!?p> “哈,這么過分?”記憶中溫柔的三井……怎么會有這么孩子氣的時候。
“因為他一直逃避現(xiàn)實,所以我才提議說,不然去找籃球隊的麻煩……”他嘆口氣,又帶起一絲苦笑,“說起來,當(dāng)時覺得不能放任三井了,他應(yīng)該回到最喜歡的地方去。”
“所以——?”
“他竟然同意了,以為我真的要去找籃球隊麻煩?!?p> “啊……真是……”明明比所有人都喜歡籃球……卻叛逆到要去毀掉它。
“所以我才說,三井他其實很脆弱——遇到喜歡的人,想要保護的東西,卻總是以相反的方向去努力?!彼曋?,眼神真摯而熱切。
這個熾熱的眼神看得我心里一陣發(fā)毛,喝下一口咖啡,“所以結(jié)局是?”
“當(dāng)然被打的很慘啦?!彼浪男ζ饋?,“不過他也終于回到了籃球隊?!睅е牢康谋砬?,似乎是一位年長的哥哥,看著自己任性的弟弟終于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
真好啊。
“有鐵男君這樣的朋友,學(xué)長可真是幸福。”
對方眉頭微蹙,不明所以。
“沒有啦……就是羨慕?!蔽椅⑿χ?。如果那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不一定會做出這樣的正確的決定。
而且我們……之間總是差了點什么,七年前到七年后,時間地點人物……全部不對,以至于現(xiàn)在就連講話都會……莫名其妙的爭吵。
明明已經(jīng)確定要放棄他了……又……
那個討人厭的吻……橫亙在中間。
“突然想到,”他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腦袋,“七年前,你們是不是在附近相遇過?”
被擊中的我瞬間清醒,那是……三井第一次牽起我的手的時刻,溫柔的他……溫柔的懷抱。
“誒?鐵男君怎么知道?”我調(diào)整了呼吸,身體往前傾斜了些,“難道……?”
“唔……那天他來過我酒吧。回去之后給我打電話……然后了些莫名其妙的話?!?p> 七年前……為了找玲子第一次來這邊的場景,幸好遇到了三井——帶著怯弱的我走出這一片區(qū)域——給了我莫名的安全感。
“啊,那學(xué)長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我有些緊張,會說什么呢——在那個,我們第一次牽手的傍晚。
“小澄?”鐵男關(guān)切的朝著我的視線揮揮手,“是不是太熱了,怎么臉那么紅?”
“……唔,沒有。”我太緊張了,“所以……學(xué)長說了什么?”
“這個嘛……還是去問他吧?!彼韧炅似【疲陂T鈴聲中站起身來打開了門,一個打工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跟鐵男招呼了幾句。
竟然賣關(guān)子……真是過分啊。
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看向磨砂玻璃外的陽光,整個人竟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說不上是什么心情……好像覺得自己對三井,又走近了一些。
任性,敏感,執(zhí)著,可靠。
所以他比我想象中……更別扭一些么?
可是現(xiàn)在……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樣,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他啊。
雙手撐起頭,盯著空白的桌面發(fā)呆。
“叮叮叮。”鐵男的手機鈴聲……真聒噪。
接起電話的鐵男的聲音由驚訝轉(zhuǎn)向平靜,直到完全安定下來,只說了句“在哪里?”就掛掉了電話。
是要赴約么。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快五點了。不知不覺聊了那么久。
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笑著跟鐵男說道,“抱歉,打擾了那么久,我應(yīng)該走了?!?p> “去電車站么?”鐵男整理著貨柜,跟打工的小哥囑咐著什么,轉(zhuǎn)過身來問道。
“是的,該回東京了?!蔽椅⑿χ貞?yīng)。
“送你吧?!?p> 哈?
來不及反應(yīng)更多,鐵男已經(jīng)穿好夾克,拿起了頭盔走出來。
“那個……給你添麻煩了?!眱?nèi)心有些抱歉的說道。
他卻不顧我的話,把頭盔扣在我頭上,直接問道,“說起來,小澄什么時候回國的?”
“誒……?”茫然的答道,“我一直在日本啊?!?p> “哈?”他愣了一下,手差點沒穩(wěn)住,“三井不是說你在美國么?”
果然是因為……那張合照么?
等等……所以……他一直在留意我?
內(nèi)心得到這個回應(yīng)之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開心,欣喜還是……遺憾的感覺。
明明錯過了。
“只不過去美國做了一年交換生……”緊張的應(yīng)答,所以三井他……有可能找過我。
“那看來是兩次都……”他系上頭盔的插扣,似乎自言自語的低喃,又轉(zhuǎn)過身去。
“兩次?”
我近乎木訥的坐上機車的后座。三井并沒有向我提起過任意一次。
是說……三井不是沒來找過我,他來過——他來過兩次?
可是我為什么都不知道呢……
沉痛的遺憾感壓抑在心中,連呼吸都不能穩(wěn)定。為什么就不能多努力一次呢。如果不是當(dāng)時被媽媽阻礙……如果不是陪哥哥去深體大見到他和那個女生……如果七年間有任意一次機會跟三井告白的話,他就不會以為我喜歡流川……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合照……他也不會不再來找我……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
也許是飛馳的機車揚起的冷風(fēng)透過頭盔吹進眼眶……眼睛突然好干澀……似乎有些水汽要……噴涌出來。
一切都來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