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月色,大雪紛紛飄落。
次日一早,奚府上上下下張燈結彩,府中最大的一間花廳早已被收拾出來,做晚間宴飲之用。只有海棠院中,還保持著難得的清幽。
奚言昨夜休息的很好,叫來侍女更衣之后,他獨自往奚府內(nèi)院的小山而去。
一夜大雪,小山上已開了許多梅花,都是白梅,梅雪都清絕。
琉璃世界,上下一白。奚言身著白色輕袍緩步于梅林中,恰如謫仙入凡塵。
梅花掩映中,奚言想起了初次與安若飛相見的情景,也是在一片梅花中。彼時,自己還用梅花為她妝點。
此時,奚言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奚家大門。奚家府門難得地敞開,只見送禮的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今天,正是奚清行加冠禮的日子。
奚言望著下面一副忙碌的場景,從容道:“好大的排場,只是這樣大的排場,不知他受不受得起?!?p> 回到海棠院中,奚言換去方才的白袍,精心挑出一件深紫色的華服,又在數(shù)十塊佩玉中挑出一塊與華服相得益彰的玉玦。
穿搭齊整后,整個人儀態(tài)萬方,雍容華貴。年輕的貴公子面如冠玉,眉目如畫。
“奚清要加冠了,想必吏部那里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吧?”雖是發(fā)問,可奚言的語氣卻極為肯定。
“是呢,今天一早,府里便送了文帖過去?!鞭稍圃捴链颂?,心中不免有些感傷。
自家少爺乃是嫡子,可就因為傲氣太甚頂撞家主。一直在加冠三年后,才有了正式官職。
而奚清區(qū)區(qū)一個庶子,不僅加冠時熱鬧非凡。更憑借著家族的余蔭,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有一個不錯的官職,再想起奚言的加冠禮,奚云心中很不好受。
奚言好像看穿了奚云的心事,便出言勸慰,“奚云,世間沒有什么事是總會偏向一個人的。屬于我們的,我們會拿回來。眼看他高樓起,可這樓何時崩落,終歸還是我說了算。陵江三年,這種話,應該不必我多說…你去看看給奚清的加冠禮物準備好沒有?!?p> “少爺,我…”
“去吧?!?p> ……
奚清今日十分得意,從自己十七歲那年起,他就一直在盼望著這天。三年…自己終于年滿二十,可以走上仕途了。
對于這一切,奚清的母親四夫人也十分得意,她臉上洋溢出笑容,對著兒子不遺余力地夸贊道:“清兒成器,才剛剛年滿二十,便可以在朝為官。昨日聽老爺說,好像是在工部任職呢。不像有些人的兒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在家中,叫人好生厭棄。”
奚清覺得自己母親的話很中聽,臉上一副驕傲的神色,軒軒甚得道:“姨有所不知,人與人之間自有云泥之別,泥巴一樣的人,就只配一輩子被踩在腳下。就好像同一塊玉,想被雕琢成器,就必然有一些瑕疵是要被剜下來丟掉的。有些人…就和那瑕疵一般了?!?p> 雖是奚清大喜的日子,可四夫人聽了,心下卻頗不是滋味。
趁著四下無人,她偷偷對奚清說:“你說人和人之間有云泥之別,那我和她難道也有云泥之別嗎?這些年來你父親雖一直冷遇她,可論起身份地位,我也算是被她一輩子踩在腳下了。你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惜我身為妾室,恐窮其一生都不能聽你喚我一聲母親?!?p> 說著,四夫人的眼眶中竟?jié)B出淚來,她憤恨道:“若不是你父親礙于情面不好休棄她,扶我為正室。你又何至于這么些年來一直稱我為姨!”
奚清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安慰道:“姨休要氣惱,總有一日,咱們終會將它奪過來?!?p> “清兒…”四夫人淚眼婆娑地看著奚清,渴求道:“你能不能…偷偷喚我一聲母親呢?”
奚清聽他母親這樣說,眼眶已經(jīng)有些泛紅。便忙將頭扭朝一邊,瞪大眼睛不讓淚珠滾落,苦澀道:“前些日子…禮部有個侍郎,恰逢生母過世,便在家給生母守孝。卻只因是庶出,被言官彈劾,陛下…便削了他的官職?!?p> 末了,奚清又加了一句,“照規(guī)矩,朝中官員只能為嫡母丁憂…”
四夫人想不到兒子竟會如此回應,便伸手揩去淚水,強顏歡笑道:“不說這個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姨不該落淚?!?p> ……
晚宴上,奚清趾高氣揚,四夫人也是目空一切。奚清本想趁機再挖苦諷刺奚言一番,但礙于父親奚遠山在,也不敢太過放肆。
整場宴會,奚言都保持著從容,憑奚清和四夫人如何挑釁,奚言都波瀾不驚置之不理,這讓奚清母子二人有一種蓄力良久,卻打到棉花上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