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仙拾章,已經(jīng)活成了一個神話。
世人對他的了解,都是通過一些江湖傳說。
傳說他醫(yī)術(shù)超絕,能生死人,能肉白骨;傳說只要他所過之處,那里的人皆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痛。只要是他的貴腳路過了誰家的門前,那家人都是祖上八輩冒青煙了,地價都得往上翻個好幾倍。
這樣一個如同雪山浮生宮宮主涑禾一樣傳奇性的人物,居然會是眼前這個臟老頭兒的師兄?寂魂怎么都不能相信。
空桐墨染沉默不語,“拾章”這個名字,勾起了他多年前的回憶。那是他最最痛苦的一段記憶,若不是有這樣一個契機,他都不愿意再回想。
那一年他還只是一個五歲的稚童,和他的娘親一起住在普渡寺中。以香客的身份一直住著,自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未曾離開過,直到他五歲生辰的那一晚,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普渡寺五百號僧侶全部被人盡數(shù)斬殺,他現(xiàn)在只記得,那流遍滿山的血比那晚剛開的桃花還要鮮艷妖冶。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娘親被那群黑衣人罐下毒藥吐血而亡,他親眼看著那群人端著藥碗把藥倒進自己的喉嚨。那是他第一次……嘗到死亡的味道,那味道……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喪母的悲痛。
殺人焚尸,空氣里充刺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讓剛滿五歲的他升起一股想要化作惡鬼的快感。那種對死亡的恐懼,只有飲下人血才能讓人感到快慰,掌下流不盡混合在一起的鮮血染得滿手都是,一滴接著一滴的往下流,伸出舌頭舔了舔,發(fā)現(xiàn)……居然比后山的山泉水更加好喝,能止他心頭的痛。
那時的他并不知曉,那是入魔的征兆。那一堆火光里,一襲白衫的人踏血而來,待那一雙白靴踩到他眼前的時候,卻依然干凈無暇,生生壓下了他體內(nèi)快要噴然而出的魔性。
他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在閉眼的那一刻,恍惚聽到那人的一句:“天生靈脈,這點小毒,又能耐你如何?!?p> 卻是不能耐他如何,他只記得在他醒時,是在雪山腳下,身上的毒已經(jīng)全解了。旁邊還躺著一個渾身是血虛弱得只剩半口氣的小沙彌,他是那五百號僧侶中里唯一的一個幸存者——現(xiàn)在的法相。
舉目而去,白茫茫的一片,不見那人的蹤影,只留下了一紙信箋,讓他們爬上雪山去,找涑禾宮主學(xué)藝,落款拾章。
憑著那封信,他成為了涑禾座下的弟子。卻是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叫拾章的人,連他長的什么樣都不清楚,記憶里只剩那一襲踏血而來的白衣。
“哪里能找到他?”空桐墨染開口,那聲音沾染了寒意。
“他喜歡熱鬧,喜歡喝酒,尤其是桃花釀,所以五日后的桃節(jié)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果老一手叉腰,一只手摳著鼻孔。這是他談到自己的師兄拾章時,慣有的動作。
他的師兄什么都好,就是有潔癖,在他看來,不僅是他的師兄有潔癖,跟他接觸過的人都是有潔癖的。
看見果老摳鼻屎的動作,寂魂實在是有些無法忍受,這個臟老頭!
不過強烈的好奇心讓他忍了下來:“你這么了解拾章前輩,你跟他經(jīng)常聯(lián)系嗎?”
“沒有?!惫蠐赋鰜硪慧绨l(fā)黑的鼻屎,在寂魂幾欲作嘔的表情中將那坨鼻屎彈到了卿歌正在浸泡的藥池里,然后繼續(xù)說道:“已經(jīng)好久不聯(lián)系了。”
寂魂正在同情自己的兄弟,恨不得把他從藥池子里給撈出來。連話都忘記聽了。這時一直側(cè)著臉的空桐墨染又開口問了一句:“有多久?”
果老摁著指節(jié)算了算:“十八年。”
空桐墨染:“……”那是夠久的了!
空桐墨染再一次看向了泡在藥池里的人——卿歌,這一次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桃節(jié)定在每年的三月三,一共歡慶七日,在丠藍國的桃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是丠藍國最盛大的節(jié)日,每到桃節(jié)時,各國使臣都會前來恭賀。
不出兩日,宮里就該有圣旨下來了。
“天下第一商”空桐世家,世人皆說,空桐就是丠藍國的國庫。
他作為家主,這宮宴自是不能缺席的。
空桐墨染的眼神有些飄忽,沒想到,這么快便又過了一年呢,可那人卻依舊雍容華貴的很,可自己的娘親連尸骨都未曾留下呢,這筆賬,該如何算啊。
想到這兒,空桐墨染那雙如墨的水眸突然變成了血紅色,頃刻又變回了墨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進宮赴宴的事,尋醫(yī)仙拾章的事,還有那些來者不善的各國使臣,還有……那個買御靈丹的人……這些事,他都得好好想想對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