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石峽是一個鎮(zhèn)甸,城墻房舍均以厚土方石搭建而成。其人口數(shù)量、街道大小及店鋪多少,雖遠不及都城扜泥城,然鎮(zhèn)內(nèi)鎮(zhèn)外有水源貫穿,且地處北上的要道之一,故而鎮(zhèn)子也頗具規(guī)模。
郭旭揚牽馬走在主街上,看到穿著各地服飾的行人,以成年男子居多。道路兩旁支起鋪面攤位,擺賣大小器件。整條街共有三家酒館及四間客棧。據(jù)傳,瓦石峽一帶盛產(chǎn)鐵礦,還能挖到各種珍寶,故來此采礦尋寶、開店鋪做買賣的外地人,竟比游牧為生的當?shù)厝诉€要多。只不過,這其中并不包括“拜火教”。
拜火教眾以強迫擄劫的手法,逼迫良民勞作。據(jù)熱合曼所言,瓦石峽的挖礦者,很多都雇了人,這種雇主與雇工的關(guān)系,在此處十分常見。但是,拜火教發(fā)放給那些礦民們的工錢,尚不足正規(guī)雇主給予的兩成,這自然引起礦民極大地不滿。為防止礦民逃跑,教眾甚至給每個人的腳上都戴了沉重的鎖鏈。這已經(jīng)不再是雇傭關(guān)系,而是奴役!因此,見不得光的拜火教,并未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而是聚集在鎮(zhèn)外以西的一處鮮有人跡的沙地山丘。
郭旭揚在鎮(zhèn)北的一家客棧要了一間房,將馬匹行囊寄存在店內(nèi),便背著水袋,拿著熱合曼繪制的詳細地圖,尋拜火教的礦地而去。進入沙漠地帶,若不騎乘駱駝,則普通人的行走速度,比在堅實的陸地上要慢一兩倍。好在目的地距離瓦石峽還不算很遠,郭旭揚索性施展輕功,踏沙而行。于他而言,輕功神速可比騎駱駝要快很多。
郭旭揚按圖摸索飛掠,在滿眼金黃的沙漠中,以羅盤辨別方位,繞了七八個彎。約摸兩個時辰后,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片綠洲。
他此前還在納悶:“面對連綿起伏的流動軟沙,拜火教眾要如何深挖地底?相比其他采礦者,拜火教的選址是否太過欠妥?”原來,他們找到了這隱于茫茫沙海中的綠洲。想必是某個教徒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所以才開始抓人取寶。
郭旭揚遲疑片刻后,徑直朝綠洲走去。為避免暴露身份,此時他已停下輕功步履,以尋常人的步伐緩慢地行走著。黃色的沙與藍色的天連成一片,視野之開闊,可謂是一覽無余。他若想見到姚葭,則絕對避不開眾人的視線。既然避不開,那便大大方方地走過去!
郭旭揚的眼力極佳,在離綠洲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時,他已看清了那處的狀況。外圍圍著一圈尖銳的柵欄,由十名教徒把守。徒眾手執(zhí)各式武器,還有人拿著皮鞭。他們時不時地驅(qū)趕著擄來的平民挖地撿寶。然而,不論是徒眾抑或是礦民,各個都面如土色,佝僂著背,站不直身。他們行動遲緩,看上去似乎有氣無力。
被俘者與熱合曼此前說的情報一致:除了青壯男子之外,還有柔弱的婦女、白發(fā)的老人,以及半人高的孩童。當郭旭揚看到俘虜腳踝上的鎖印及肩背上的鞭痕時,他的兩條劍眉緊緊地擰到了一處,抓握劍鞘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起來,在鐵鞘上印出五個指痕。
綠洲外不遠處的沙丘上,炙熱的黃沙在旋風中肆虐,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鬼爪,一浪接一浪地狂拍而下,逐漸掩埋了堆成小山的數(shù)十具尸體。許多枯手、光腳、亂發(fā)以及面容僵硬在死前那一刻的、扭曲痛苦的頭顱,尚未完全藏于沙中,在那紅得像血盤一樣的烈日下,殘酷地曝曬著、無情地蒸干尸骸中最后一滴水分。
郭旭揚帶著滿腔的憤怒,終于走到了圍欄前。
一名教徒首先看到陌生來者的身影。他手持大刀迎了上去,刀尖直指郭旭揚的咽喉,“哇啦哇啦”地說著幾句西域語。
郭旭揚沉著臉,將一張紙甩向那教徒的胸口。
那教徒不明所以,接過紙張,打開來看。紙上的內(nèi)容是熱合曼替郭旭揚寫的,用的是西域的文字,意思是:郭旭揚是姚葭的朋友,今日有事找她。那教徒看完后,一面說著西域語,一面伸手過來,欲扯郭旭揚遮臉的羅冪帽。
郭旭揚牢牢地鉗制住對方的手腕,“格嘞”一聲脆響,將對方的腕骨扭碎。他此刻怒火難平,出手已是不留情面。
那教徒“哇哇”地喊叫痛呼,周圍的徒眾立刻圍了過來,刀劍鞭戟同時往郭旭揚身上砸去!
郭旭揚正想反擊,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用中原語大叫一聲:“住手!”他聽得出來,那是姚葭的聲音。姚姑娘果然還在這里!
轉(zhuǎn)過幾株綠植,姚葭來到柵欄前。
她一襲淡綠色的束胸裙,好似這一片在吞噬生靈的沙漠中賦予人們希望與生存的綠洲。她的裙擺并沒有拖曳到地,僅僅只是過膝,方便她奔波行走及攀巖采藥。她的容貌與六年前郭旭揚所見別無二致。一張精致的鵝蛋臉上,細眉彎彎似柳葉,明眸盈盈如秋水,小小的櫻唇,胭脂輕點。青絲挽起一個單環(huán)髻,點綴一塊淡綠色的發(fā)巾,再無其它多余的配飾,看起來柔美而恬靜。
郭旭揚后退兩步避開拜火教眾的兵器,他并不想多生事端,遂不再動手。當他看到姚姑娘時,聲音也變得無比溫柔,“姚姑娘,好久不見。請這邊說話?!彼麄?cè)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姚葭走出綠洲,避開教徒,到遠處交談。
“你……”姚葭修長的手指捂住櫻口,面上的神情又驚又喜又是難以置信。雖然對方以帽遮面,但她一眼便能看得出來:來者,正是自己時常會想起的那個他!耳邊縈繞著那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她一瞬間竟有些恍惚迷離。
郭旭揚抬手打斷了姚葭的言語,微微地點了點頭。姚葭回過神來,心領(lǐng)神會地邁出步子。
姚葭這一舉動,令眾教徒立刻著急起來,有兩人想要來拉姚葭的手臂,卻被郭旭揚以隔空之法打飛出去。
“買買提公子,麻煩你和他們說一下,我需要和我的……朋友說說話,不會走遠的。”姚葭對身后的一名年輕男子說道。
蘇比熱?買買提是姚葭在扜泥城雇請的一名當?shù)叵驅(qū)Вㄖ性Z及西域語兩種語言。這幾日姚葭與徒眾及礦民的溝通交流,都是通過他在中間傳話來完成的。
蘇比熱對教眾傳達了姚葭的話中之意,拜火教的人在姚葭和郭旭揚的身上瞧了好幾眼,幾個頭目討論過后,才肯放姚葭走出圍欄。此前在姚葭的悉心醫(yī)治下,綠洲上的人的病情已有好轉(zhuǎn),拜火教徒還不想得罪這位女神醫(yī)。
郭旭揚帶著姚葭默不作聲地走了約一里地,兩人各有心事,走得都不快。突然,郭旭揚停下腳步,背對著綠洲,摘下羅冪帽,微笑著說道:“這里,他們應該聽不到了。姚姑娘,六年不見,你還好么?”
“郭大哥,真的是你……”見到這如春風般的、久違的笑容,姚葭眼眶有些潤紅,她的雙手疊放在身前,緊緊地握著,“想不到,能在此處見到你?!彼淮鸱磫枺澳隳??你好么?”
“我很好,勞你記掛?!惫駬P暗嘆一口氣,他有許多話要說,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姚姑娘好似倒映在山澗清泉里的幽蘭,又如隨輕風搖曳的弱柳。他尚欠著姚姑娘的救命恩情未報答,如今又要拜托對方為自己操勞么?
等候少頃,姚葭并沒有聽到郭旭揚接下來的話語?!澳氵^得好就好?!彼蚱屏孙L沙中的那片沉默,暗暗地深呼吸幾口,鼓起勇氣小聲問道:“郭大哥,你……是否已成家了?”
**又一妹紙登場了~~看到有讀者朋友在上一章留言說:姚葭或許也是個有故事的女人。確實如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