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賊萬重山定是那幕后之人!”鐵夢箏脫口而出。她與萬重山有殺母之仇,仇深似海,自然而然地認(rèn)為這惡人壞事做盡。
“什么幕后之人?”秦瓊訝異。他注意到了鐵夢箏用了“惡賊”兩個字,“難道……萬重山此人并非仁人君子?”
“秦將軍,沒什么?!秉S伊榕給鐵夢箏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對方不要再將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他們與“拜火教”的合作之事極為隱秘,并且,事關(guān)重大。倘若走漏風(fēng)聲,則全教教眾的生命或許會在旦夕之間,被那操控者如風(fēng)卷黃沙般抹殺殆盡。是以,此前郭旭揚才諸般的小心謹(jǐn)慎,而此刻,亦不適合再節(jié)外生枝地讓秦瓊、程咬金得知此事。
黃伊榕及時地制止了鐵夢箏,秦瓊瞧出了端倪,他很識時務(wù)地不再追問。他看到程咬金滿臉好奇,正準(zhǔn)備發(fā)問,他又一次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搖了搖頭。
郭旭揚劍眉深鎖,心中思忖,“師兄會是那幕后之人么?……”
他的內(nèi)心始終覺得,這個假設(shè)不合常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有兩點矛盾。他暗道:“若他是,那么他既知我的身上并無‘龍瀛’,當(dāng)不該再派明斯護(hù)法在山路設(shè)伏。且照艾則孜所述,那人曾數(shù)次替我肅清‘殺人謠言’,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p> 太多的謎團(tuán)令郭旭揚覺得思不透、想不明,等待著他逐一破解。
在獲悉了“一線天”伏擊的信息之后,郭旭揚四人與秦程二人互述了幾句珍重之言,便趁著天色未明、看守困倦的間隙,翻墻而出。
第二日清晨,“太尉”王世充收到急報:派去看守秦宅的兵士全部都倒在了雪地里。大夫診斷過眾兵士:呼吸均勻、脈象平實,就好像睡著了一般,但不論怎么搖晃叫喊,就是不醒。
王世充連忙詢問秦瓊等人的動靜,得到的匯報是:府宅內(nèi)沒有一個人因守衛(wèi)松懈而走出大門,俱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院內(nèi)。
王世充聽罷松了一口氣,下令又派出一隊精兵,圈守在秦宅之外。
然而,第三日、第四日,倒下了一撥又一撥“仿佛熟睡、如同中邪”的兵卒。城中數(shù)位有名的“神醫(yī)”,甚至連皇泰帝楊侗的御醫(yī)都驚動了,也沒能將他們救醒。
秦瓊及程咬金在房內(nèi)暗暗發(fā)笑,贊嘆洪一所贈之“七日醉”,仿若“仙氣”一般神奇。七日醉,顧名思義,中毒者如酗酒爛醉,不省人事,直到七日后,方才轉(zhuǎn)醒。
而在這三日內(nèi),洛陽城內(nèi)的多處地方也不太平。
“洛陽王府”的眾位重臣的居所,除了守衛(wèi)森嚴(yán)的“太尉府”之外,均被騷擾。群臣家中的墻壁上,皆赫然寫著十個草字:“囚朕良將,取爾性命!李密?!痹谕嵬崤づさ暮谧峙赃?,還亂七八糟地畫了一些完全看不懂的“鬼畫符”。
除了朝中大臣的府邸,各大小寺廟、酒樓市集,隨處可見“李密的鬼畫符”?!疤仆醺痹诼尻柊膊辶瞬簧倜芴郊?xì)作,這些自然是黃伊榕密令他們做下的“手筆”。
而作為整場“重頭戲”的“主角”——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他的世子府里更是熱鬧得緊。
王玄恕的一日三餐都被動過手腳。每道菜端上桌面,掀開銀蓋之時,必定能看到盤子的正中,缺少一樣“主食”。而在放主食的位置上,一張白紙條極為搶眼,上書:“本月初九,放朕舊部。莫讓生辰,慘變忌辰!李密?!碑?dāng)然,同樣少不了那怪模怪樣的“鬼畫符”。
“以菜換紙”的主意是洪一出的。此做法的意思很明顯:所謂“李密的鬼魂”,隨時可以毒死王世充的親兒子,或者說,把他頭上那顆腦袋直接擰下來,都完全不是問題。洪一想出這個“好主意”之后,得意得不得了,執(zhí)意要親自去完成這個“絕妙的方案”。
且說洛陽的將臣兵眾多為楚地人,習(xí)俗上多信鬼神之說。當(dāng)初王世充派大軍圍剿“西魏瓦崗”之前,便是私下里找來巫師,宣揚怪誕邪說,以此振奮當(dāng)?shù)貙⒆涞某鰬?zhàn)之心。如今,“李密鬼魂”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以“鬼邪”惑民心的王世充,終自食惡果地為“鬼邪”所脅迫。一眾文武百官心中忌憚,紛紛向他請命放李密的舊部——秦瓊、程咬金等人安全離去,以免都城再受邪祟侵?jǐn)_。
三日以來,對于百官的請命,王世充不置可否,他著實不愿放虎出城。若是秦程兩名虎將投其他番王而去,則非但自己損失,還讓敵人“撿了便宜”。
王世充已動殺心。
郭秦六人深夜會面后的第五日,便是王玄恕的生辰。
辰時,太尉府大擺筵席。
王玄恕多次于餐盤內(nèi)收到恐嚇紙條,他很是擔(dān)心自己的生辰,當(dāng)真變成了忌日。他將自己的顧慮說出,卻遭來父親狠狠地責(zé)罵。無奈之下,他只能悻悻地出席了宴會。
王世充父子在主座上堪堪坐下,屁股還沒坐穩(wěn)、酒杯還沒舉起,就陸陸續(xù)續(xù)地收到十?dāng)?shù)名小將的稟報:青天白日下,城內(nèi)卻有多地出現(xiàn)了李密的鬼魂,攪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王世充猛拍檀木桌,正準(zhǔn)備發(fā)火,忽聞身后“噗噗”兩聲,他扭頭回看,近身的兩名武衛(wèi)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緊接著,一個身著龍袍,臉戴惡鬼面具之“人”,如鬼魅般地倏然出現(xiàn)在房檐之上。
漫天白雪映著金黃龍袍,服袖在狂風(fēng)中“呼冽冽”地抖動。那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整個身形隨風(fēng)而擺,晃晃悠悠,似是站立不穩(wěn),傾斜不定,卻始終不曾摔落倒下。
“朕乃李密。速放朕舊部。否則……要你們的命——”那“東西”一字一頓,聲音嘶啞,尾音拖長,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魔鬼,森然凄厲的顫音覆蓋著整個太尉府。
文臣武將一個個被嚇得不輕。不論這憑空出現(xiàn)的“東西”究竟是人還是鬼,就他那來無影、去無蹤,隨隨便便放倒數(shù)十丈開外的兩名武衛(wèi)的本事,要弄死參宴之人,確是大有可能。他們心中惶恐,不少人跪伏在地,再一次懇請王世充釋放秦瓊、程咬金,以保在座眾人的性命。
王世充惡狠狠地盯著屋頂上那“東西”,他當(dāng)然知道那絕不是“鬼”,而是一個足以對抗全軍之“人”!在場所有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皆拿捏在此人之手。權(quán)衡過后,他最終下令放秦程等人出城。
秦瓊、程咬金及其家眷下屬,在被軟禁了兩個多月之后,終于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洛陽城門。他們應(yīng)黃伊榕之約,投奔“唐王府”而去。
待到秦程等人安全出城的消息傳來,那“李密鬼魂”于瞬息之間消散于無形。他在高空騰挪飛轉(zhuǎn),最后躥入一條暗黑的窄巷。
脫下金龍袍及鬼面具,郭旭揚露出了他那張棱角分明的、俊逸的臉龐。他看了看扔在地上的袍服面具,啞然失笑。這是他頭一回“扮鬼”。他并不善于欺詐偽裝,然能助兄弟脫險,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縱虎投唐后,王世充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氣怒過后的他,感嘆著良才難尋、猛將難覓。他心有不甘,思來想去竟讓他想出一個計策來。
次日,王世充命人廣貼布告,納三類賢才:一類是學(xué)識淵博,可協(xié)管政務(wù)的文人;一類是武藝超群,敢沖鋒陷陣的武將;還有一類是專職于審理案情的司寇。薦書可經(jīng)人推薦,亦可自薦呈遞。布告發(fā)出之后,每日皆有數(shù)百人參加考核選舉,涌入洛陽王府的人才日益增加。
洛陽城麗景街的盡頭,有一個不起眼的門派——武峰門。在這天下大亂,軍閥割據(jù),幫派眾多的世道,這樣一個人丁單薄的小小門派,在江湖上幾乎無人知曉。
就在這小小的武峰門里,住著郭旭揚救過三回性命的康顏。
在商州城的刺史府,洪一將一塊玉石信物,拋到了他所認(rèn)定的“媒人”——康顏的手中??殿伿殖趾橐坏男盼?,順利拜入門下,成為該門派第三代的第五名弟子。
康顏自從走出大山,便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他受盡折磨虐待,又曾數(shù)度徘徊在生死邊緣。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學(xué)習(xí)武功”的機(jī)會,他萬分珍惜。每日練武,他都是最努力的一個。
可是,他此前完全沒有武學(xué)根基,二十三歲的年紀(jì),筋骨早已定型。偏偏武峰門的內(nèi)功心法及外門拳法,與許多大門派的武學(xué)相比,如同螢火與皓月。所以,康顏即使再怎么刻苦,所學(xué)到的功夫,也只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兩三個不懂武功的壯漢。
他親歷過一場兩軍交戰(zhàn),目睹了兵陣廝殺。而那日在淅州,他半蒙半猜地“押”對了“南陽王府”會戰(zhàn)敗的結(jié)果。先知先覺的判斷,令他有幾許興奮,同時意識到在殺伐爭奪的亂世中,“兵法”的重要性。
梁洛仁曾讓他抄寫過八卷兵書古籍,他早已默記在胸。安定下來之后,他依心中所記,重新謄抄了一份。他白天練武,找?guī)熜謱?zhàn);夜晚挑燈,拿兵書研讀。
一日,康顏經(jīng)過城門口,看到墻上招賢納士的布告。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他毅然決然地向太尉府遞呈上“自薦帖”!
**“歷史——小說小注解”系列之七:
?。?)歷史:公元619年2月,秦瓊棄王世充,投唐——小說:本章(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