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幾日熱鬧得很。
莫青顧及莫淮安身體,想盡快趕回青石村,奈何淮安極力說服,這才又在京城里多待了幾天,將這大大小小的熱鬧的清凈的地方轉(zhuǎn)了個遍。這京城也算是沒白來。
莫青與肖岸喝了一次酒后相談甚歡,得知肖岸是商戶獨子,本應(yīng)家父進(jìn)京商談生意,可近些時日身體抱恙,重?fù)?dān)便落在了他這個嫡子身上。對方看他年紀(jì)尚輕給他使套子,被他一眼瞧破,順利的拿下了這單生意。
“肖公子改日若是到我上春,定要來家中做客才是,我家娘子一手好廚藝,到時候定要好好擺上一桌?!?p> 肖岸笑道好,說等京城的事情全部辦妥了,再請莫青一家進(jìn)京玩耍一番。
這日上午,莫青去托館將馬車提了出來。
一路顛簸,這天回到青石村,已是過午,兩個孩子倒在床上便是呼呼大睡。
莫青招呼蘇瑤幫忙把車上帶回來的東西搬下來。
莫青麻溜的從馬車上提下來十幾盒一模一樣的盒子,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蘇瑤傻了臉,快步上前,拿起一看:
楊記桂花糕。
忍不住笑出了聲。
咣當(dāng)一響,蘇瑤回眸,只見莫青又抱著個大包裹進(jìn)來,往地上一擱,氣喘吁吁,罵罵咧咧。
“小王八羔子,一會兒不看著就買這么多東西,看我不收拾他!”
蘇瑤打開包裹,臉黑了一半,轉(zhuǎn)身一把揪住莫青的耳朵,惡狠狠道:“糖人兒,酥餅也就算了,這三十瓶童子尿是什么鬼東西?。俊?p> 包裹里,一個個精致的紅瓷瓶擺放的歪七扭八,瓶身燙染著三個金燦燦的大字——童子尿。
莫青疼的嗷嗷直叫,不忘討好的笑笑,“娘,娘子,這童子尿可好??!你看,俗話說得好啊,一口童子尿,健康活到老啊!還能讓你的皮膚變得白皙,嫩滑,有彈性,消皺紋,除白發(fā),重返十八哎!好東西啊這是!”
蘇瑤目迸兇光,“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不不不!”
“你的意思是我的皮膚不好?”
“絕對沒有!”
莫青頭冒冷汗,心中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心中將莫寒罵了一千遍。
腦袋里又浮現(xiàn)出莫寒狡詐的笑,越看越可恨,恨得牙癢癢。
偷閑去春花樓喝個酒,還偏偏讓那小子撞見!還威脅我回家替他這小子瞞著童子尿這事兒,不然就揭發(fā)我!
雖說那春花樓是個青樓,可是我絕無他心,就是奔著他家的仙人釀去的??!
沒錯,不就是去喝個酒嗎!那肖公子可為人證!
莫青有了底氣,從蘇瑤魔爪下掙脫,整整衣襟,表情嚴(yán)肅。
“瑤兒,其實這些個東西,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
蘇瑤面無表情,轉(zhuǎn)身去廚房拿了把刀出來。
什么情況?
莫青突然想起來從前蘇瑤跟他說,要是他哪天敢進(jìn)青樓的大門,廚房鍋里燉著的雞就是他的下場。
莫青腿有些發(fā)軟,瞬間慫了,來不及考慮,撲通跪在地上,委屈巴巴,眼淚汪汪。
誰能想象,一個一米八幾的糙漢子,此時卻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我錯了!靜聽娘子發(fā)落!”
蘇瑤溫婉一笑。
“一天一瓶,當(dāng)著我的面喝,直到喝完?!?p> 說完提著刀從他面前經(jīng)過到門邊,砍斷一根倒刺兒。
于是,莫青當(dāng)著蘇瑤,莫淮安,莫寒的面,喝了一個月的童子尿,喝到最后竟覺得味道似乎還可以。
就因這事兒,莫寒每天幽怨的在莫青面前飄來飄去,埋怨他“葬送了”自己的童子尿。
莫青對他說:“不甘心的話去跟你娘商量,就說是你買的,你爹也能快些解脫?!?p> 莫寒眨巴眨巴眼睛,一溜煙的跑開。
他可不敢。
自京城回來后,莫淮安的生活就逐漸步入了正軌,與莫青一家的關(guān)系愈發(fā)融洽,自己也完全融入到了這個家中,性格越發(fā)的開朗,過去遭遇的一切在她身上仿佛消失的無影無蹤。
莫寒在莫青的“悉心教導(dǎo)”下,愉快的開始了他的訓(xùn)練,走到村頭都能聽見莫寒驚天地,泣鬼神嚎叫,于是,村子里的大人們都教育起了自己的孩子:要是不聽話,送到莫師父那里。
從那以后,村子里,只要見了莫青,孩子們都非常自覺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莫青對此表示疑惑,不解,回家狂照鏡子:嘖!沒什么毛病啊!
蘇瑤后來知道了淮安的情況,把莫青好一頓教訓(xùn),說莫青千不該萬不該把淮安帶去刑場,說是不是因為不是自己親生的就啥也不管,是不是因為自己想去看才拉扯上淮安。最后莫青睡了一個多月的柴房,還是淮安三天兩頭去求情這才肯罷休。
莫淮安就像普通的女孩兒家一樣,幫娘親打掃屋子,跟著娘親學(xué)刺繡,裁衣服,做女工,只是怎么做都做的不好,坐也坐不住,她最喜歡的就是天氣好時,跟著莫寒上山摘果子爬樹,擼起褲管下河戲水逮魚,或是與其他女伴聚在一起,說說姑娘們的悄悄話。
與莫淮安最要好的是王家的女兒王儇,因在家中排行老二,村里人都叫她二妮兒,王儇上面有個哥哥,名叫王梓,溫潤爾雅,是個讀書人的樣子,和莫寒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幾個人經(jīng)常聚在一起,或是偷跑到鎮(zhèn)上到莫寒舅舅家吃酒。
等莫寒再大點,就被送到了書院,平日里不是在家練功就是跟夫子打交道,莫淮安是女兒家去不了,就由蘇瑤教一些女學(xué),莫青說雖是女兒家也是要學(xué)些書本知識,懂圣賢道理,于是只要得空就在家中教習(xí)。
京城結(jié)識的肖公子在上春城又開了一家鋪子,每年都會前來拜訪莫青一家,邀請他們再去京城,可都被莫青婉拒了,淮安之后也再沒去過京城。也沒人向她提起過那件事,可是她每夜入睡之時,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那個女人,帶著厚重枷鎖,穿著華貴衣裙,錚錚鐵骨,高昂頭顱,那個,對她笑,對她說話的女人。
那是她的夢魔,她擺脫不了。
每晚,她都想看清那個女人在說什么,可每次將要迷霧散盡時,女人都會化作白煙,只能看見鮮紅的血跡。
時間過得飛快,莫淮安平安的成長,當(dāng)初小小的丫頭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姑娘。莫寒在莫青愛的鞭撻下也成長為英姿颯爽的翩翩兒郎,就是這性格還是和兒時一樣。蘇瑤臉上慢慢爬上了細(xì)紋,莫青發(fā)間開始有了白發(fā),但身體依舊硬朗,時不時出個遠(yuǎn)門,回來也總會帶上莫淮安最愛的桂花糕。
莫寒早已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jì),奈何一直堅持“非真愛不娶”的觀點,氣跑了所有來說親的媒人。蘇瑤氣不過,追著他滿村跑,然后被莫青押回來好一頓修理?;窗簿桶醾€小板凳,掏幾塊桂花糕,一邊吃一邊看的不亦樂乎,并自動忽視莫寒求救的眼神。
“好你個小白眼兒狼!我白寵你了!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人家王梓的妹妹,多護人家哥哥!以后休想再讓我?guī)闵仙?!?p> 然而,第二天,這一大一小叫上王梓兄妹便出現(xiàn)在村后的山路上,看花看草看美景,玩水摘果追蝴蝶。
“你看看人家二妮兒,多文雅,多淑女,哪像你,明明跟著娘親學(xué)了那么多東西,怎么還是跟猴兒一樣,簡直像個小子!”
王梓這時就會插一嘴:“莫兄,淮安生性活潑,倒是十分可愛呢!”
莫寒賊眼笑瞇瞇:“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家妹妹了?”
王梓生咳幾聲,臉上浮上一團紅暈,“咳咳,別瞎說,淮安還未及笄,別擾了你家妹妹的清譽?!?p> 王儇看著淮安笑,淮安不明所以也跟著笑,順手摘個果子趁莫寒疏忽,砸他個出其不意,再看他滿臉怨意又無可奈何。
日子再長些,莫淮安長得愈發(fā)出落,少女氣息若出水芙蓉,芳香,清新又帶著些稚嫩。
村子里的少年都喜歡跟她搭話,又或者趁著不注意偷偷瞄上一眼,托著媒婆前來打聽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們家淮安真是受歡迎,這還沒及笄呢,瞧瞧那哥兒們倒都開始來提親了。咱家這門檻都要被踩破了!”
蘇瑤眉開眼笑,一臉慈祥,拉過淮安,左看右看。
“嘖嘖,看看這精致的小臉,看看這勻稱的身板兒,真漂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流落到民間的真鳳公主呢!我家真是有福氣!”
莫淮安一臉無奈,看娘親高興,她也就隨了去了,倒是她那爹和哥哥,斜著個眼兒,一臉不理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娘?!?p> 莫寒朝著莫淮安翻了個白眼兒,嫌棄道:“娘,您的審美是不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退化了,這丫頭野得跟個男娃一樣,那些男人都眼瞎了?哪兒好看了?哪兒精致了?還,還像公主……噗!”
淮安臉黑了一半兒。
“哎呀瑤兒,這夸贊可以,可不能太過了呀!你說萬一她過度自信了怎么辦?這出去后不是讓人家笑話嘛!”莫青一臉認(rèn)真,說的有板有眼。
淮安臉全黑了。
哥哥也就算了,怎么爹您也這么皮呢?
是不是很開心?
請問,毆打長輩犯法不?
莫寒說歸說,回頭就找王梓通風(fēng)報信,說今天又來了幾個媒婆。
“你這小子是真不著急,我家妹妹如此受歡迎,小心許配給別家去了?!?p> 王梓聽了也不上火,只是說著“不急,不急?!蓖麘牙锶艘缓须僦兴徒o莫淮安,就說王儇和她一人一個,惹得莫寒也沒一點辦法
村子里雖不如城里繁華,可能晨聽雄雞鳴,午看炊煙起,晚望天上繁星。
莫淮安喜歡這樣的地方,樸實,自在。
她可以什么都不想的坐在房頂上看著新生的紅日從山頂上一點一點的升起,也可以看赤色的晚霞一寸一寸的被黑暮暈染。
她喜歡到后山上爬樹摘果,躺在草地上聽蟲鳴,她喜歡將腳丫子泡在溪水里,看游過的魚親吻自己的腳趾。
她喜歡這里,想永遠(yuǎn)都待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