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驚雀掠過樹梢,長信為宿棠包扎著胳膊上的傷,國師坐在一邊。自宿棠回來后,他一句話未說,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該來的遲早會來的。
幽居宮內(nèi),怪石作的假山,亭后一眼清潭,朱紅的亭柱間白石做的凳子,石桌上幾盤時興過的糕點(diǎn)。
尚訣坐在一邊,臉上的怒氣并未削減半分。
“王…”一邊的宮人正要說話,尚訣使了個眼色,宮人立馬將嘴閉得緊緊的。
“宿棠就在王弟的宮中,王弟直接去問她不就可以,何必還來這幽居宮中找晦氣。”慕遲坐在石桌子旁邊,用濕抹布輕輕擦拭一把鑲著紅寶石的匕首。普天之下,除了他,再無第二人敢在尚訣面前如此淡定自如地拿出刀刃。
“曾以為王兄重情重義,今日看來,王兄不過只是重著自己,怕被連累,才如此說的吧?”尚訣強(qiáng)壓著胸中的怒火,未等宿棠和慕遲回來,太后便把他叫去,繞著彎跟他說,宿棠與他王兄私自出宮,并暗示宿棠來歷不明,恐與外賊有關(guān)系的事。尚訣壓根沒有想著后半句,他滿腦子是慕遲帶著宿棠出宮的畫面,因此一從太后那里出來,便怒氣沖沖地來質(zhì)問慕遲。
慕遲并不隱瞞與宿棠出宮的事,卻也不說明,他表面上風(fēng)淡云輕,這樣一來,倒顯得尚訣有些無理取鬧。
尚訣一邊假裝將話題引到宿棠出宮遇到什么人,什么危險上來,一邊卻旁敲側(cè)擊懷疑著慕遲對宿棠有什么非分之想。
太后不喜歡宿棠,他一眼便看的出來,倘若讓太后知道或抓住慕遲與宿棠的事,定會因此將這兩個人一網(wǎng)打盡。
“嘭!”尚訣一只手拍打在石桌上,慕遲眼都未抬一下,其實(shí)他的心中又何嘗不亂?他腦中回響著的,不止是太后一個人的聲音。
“褚慕遲,”尚訣冷冷地坐著,眼神劃過慕遲的匕首,“寡人如今是在救你,倘若你不識好歹,那么寡人也不再管你的死活!可你自己裝著一副清高的樣子,別把別人拉下水!”
慕遲沒有說話,將匕首放在一邊,整理著手中的白絹。
昨夜他在臨安街發(fā)了瘋一般地尋宿棠,不幾時,一個身著白衣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
“找人嗎?”那男人問他。慕遲沒有理他,孤坐在街邊,像失了魂一般的。
“找一個姑娘吧?姑娘的名里,有一個宿字?!卑滓履凶拥?。
慕遲嗖地站起來,扣住他一只臂膀,仿佛生怕他走了一般,“你見過她?!?p> 白衣男子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不僅見過,我還知道她是誰,現(xiàn)在在哪里?!?p> 慕遲放下那只手,“帶我去找她?!彼呀?jīng)顧不上想這其中是否有詐。
“不急,她不會有危險的,相反,她會過得很好,說不定,就不再回來了?!蹦凶诱f道,“不過你倒是一副癡情的樣子,也罷,棠兒能有你這樣的歸宿,我們作長輩的,也就放心了。”
“你是什么人?”他轉(zhuǎn)過頭看那男子,宿棠從來只與自己說過她有個師父,何曾還有別的長輩。
“我是她叔叔?!卑滓履凶拥?。
慕遲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宿棠從未向自己提起過她的父母,因此有個叔叔也極有可能,他將信將疑地看那男子,且聽他繼續(xù)往下說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想必我未來的這位侄女婿,就是當(dāng)今褚國的王家子弟,只是這王家血脈,在您身上,可不太好用吧?”
慕遲冷笑一聲,“自然與先生無關(guān)。”
“是是是,褚公子,我見公子儀表堂堂,胸中有雄才大略,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只是不知公子的雄才大略可要用到什么地方?公子對自己的處境不管不顧是公子的事,可是棠兒她…作為長輩,我是時候提醒公子一句,小女雖體笨貌丑,但依然盼望她有個好歸宿。
如今機(jī)會就在眼前。想必公子也對棠兒的身份猜出一二,對于尋常人來說,這身份是個大麻煩,可是對于公子來說,如此好的身份,想必是求都求不來吧?
美人與江山,盡在公子手中,要或不要……公子是聰明人,想必,就不用我細(xì)說了吧?”
說罷,那男人微微笑著。
“你同我說這些話,就不怕我拿了你去見官?”慕遲冷冷地說道。不料那男人一笑,道:
“如此大好機(jī)會,公子不要也罷,居然送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去見官?褚國剛坐好的江山,根基還未穩(wěn),不知公子以為,這城中哪個官如此厲害,能一舉拿下所有叛亂?”
慕遲望著遠(yuǎn)街不語。
這些話,初聽起來仿若水過地皮濕,只是他細(xì)細(xì)回味著,一遍又一遍,始終不能忘懷。
長寧宮中。
“太后,果真就這般放了那小蹄子?”一個中年宮女一邊替太后捏著肩,一邊說道。
“放過?笑話!我不過是給他們一個警告,這種事啊,忙不得。”那老太婆翻看著佛經(jīng),心中卻又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現(xiàn)在的證據(jù)還不足以說服所有人,她又不會跑,來日方長,這一次,她一定要放長線,釣一條大魚。
想到此處,她轉(zhuǎn)轉(zhuǎn)手指上的扳指。
夕陽的余暉灑在南熏殿前,國師起身慢悠悠地回房中,沒事了。
“嘶——”宿棠暗吸一口涼氣。
“在什么地方碰上的山賊?”長信一邊擦藥,一邊皺著眉問宿棠。
“燈會上人太多?!彼尢募僖獠黹_話題。
長信上完了藥,看著宿棠整理好衣衫。有許多話堵在喉嚨,不知該不該說。
“宿棠,”長信有些遲疑地開口。
“嗯?”
“你真的打算和慕遲好了?你喜歡他對嗎?”他好想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問完了這句話,他在心里祈禱了一千遍。
“嗯。慕公子人那么好,長得又好看,所有女孩都喜歡他吧?”宿棠笑著說道,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長信充滿期望的眼,一點(diǎn)點(diǎn),被陰霾占滿。
慕遲在宮外的時候,別人都稱他慕公子,不知道他姓褚。慕公子,宿棠覺得這樣的稱呼頗為好聽,便拿來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