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慕遲去買糖酥,宿棠一個人站在原地,幾個浪蕩少年見慕遲走了,一個個湊近宿棠,胳膊肘假裝撞上去。
宿棠哪里看不出這樣的把戲?沒等少年撞上去,反手將他胳膊硬生生從臂膀處卸下,只聽得嘎吱一聲,少年垂著一條軟綿綿的胳膊,誒呀誒呀地大叫。
“邪了門了!”幾個少年見狀,隨著那受傷的少年一哄而散。
糖酥啊糖酥。宿棠眼巴巴地望著慕遲的身影,忽然眼前一黑,緊接著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
“吳老三!你下手這么重,還好公主練過,要不然,被你打出毛病來你那條賤命怎么賠得起?!”一個潑辣的中年婦女的聲音說道,宿棠只覺得腦后涼涼的,像是有什么人用濕布子敷著。睜開眼來看,只見得堂下坐著五個人:
左邊一個長著山羊胡的瘦干男人連連賠著不是,接著另三個男人也坐在一邊,那婦女拿下濕毛巾到桌子旁邊去換,略微肥胖的身材倒像個普通的老大娘。
“這是呢?你們是誰?”宿棠見來人并沒有敵意,自己不但沒被綁著,反而在床上好端端地躺著。床上的錦緞簾子,滾著赫石的流蘇,倒像一個大家小姐的臥房。
幾個人見宿棠醒了,急忙圍過去,那中年婦女扶著宿棠,輕輕揉著她頸后。
“公主,昨日情況緊急,屬下萬不得已冒犯公主,還望公主贖罪。”說罷,那留著山羊胡的男人跪在當(dāng)?shù)亍?p> 宿棠微微清醒了一下頭腦,只記得昨日慕遲去買糖酥,然后便是一片空白了,又聽他們叫自己公主,更是一頭霧水。
“你們大概認(rèn)錯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朋友還在等我呢,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說罷,揭開被子便要下床。一邊的丫鬟趕忙跪倒在地去幫她穿鞋子,那婦人卻攔住宿棠。
“不會認(rèn)錯的,公主,你先不要著急,這樣貿(mào)然把你找來是我們不對,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宮里,我們的信息傳不進(jìn)去,也不怪你不知道。只是你是公主,是我們所有人的頭兒,我們大家可不能沒有你呀!”
“是呀是呀。”那四個男人也急忙說道。
宿棠正要說些什么,只聽旁邊的婦女開口了:
“十六年前,也就是我大涼國國服淪陷那天,公主出生,涼王放棄抵抗,自盡于宮中,被那褚賊趁虛而入,從那時起,我涼國的臣民無一日不流浪,時時刻刻盼的就是公主你回來的這天;
當(dāng)年我涼軍萬般無奈撤退臨安,魏將軍派死士前去營救公主,褚賊來勢兇猛,派去的死士無一生還,情況緊急,最后一個死士將公主交于山中的一個寺廟,便暴死于山下。待局勢穩(wěn)定,我們便立馬回來尋找公主的下落。
七年后,派出去的人終于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等大喜過望,急忙趕去普業(yè)寺,卻只有一片灰燼,公主的消息,又?jǐn)嗔恕!?p> 說到此處那婦女擦了擦淚,幾個男子也不住低頭嘆息著,宿棠看著這滿房的人,她早知自己并非一般人家流落的嬰孩,結(jié)局來得太快,她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還是掩蓋不了心底的難過。
禍女的名字在宿棠腦子里嗡地一聲炸開。
“你們找錯人了?!彼尢男π?,她拉開那婦女的手,眼淚涌滿了整個眼眶。
“公主!”一個男人伸手來拉,宿棠回掌便是一擊,幾個士兵沖上來想要攔住她,她抬手翻掌,他們不敢傷她,卻硬生生被她打倒在地。
她明知逃避不是辦法,可她不想接受,在褚國的地界,哪一個人肯輕易背負(fù)亡國之痛?
一把尖刀劃過,宿棠忙用手腕上的銀鐲擊開,只是她滿眼的淚水,還是猝不及防地受那尖刀劃破臂膀。
“別追了,”婦人攔住身旁的男人,“她一時難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等過些時日,她想清楚了,我們再去尋她?!?p> “可宮中守衛(wèi)森嚴(yán),我等…”那婦人笑了一下,抬起手打斷他的話。屆時她自有辦法,她暗中調(diào)查過宿棠十幾年,這一點判斷能力她還是有的。
陽光灑落在街道,此時的臨安街已不及昨夜繁華,來往的人兩兩三三,慕遲望著人群耳暈?zāi)垦!?p> 手中的糖酥掉在地上,他找了一整個晚上,直到所有的人都散盡了,他依舊停留在原地。宿棠,宿棠,他才感覺她的重要。
遠(yuǎn)處一個小小的,紫衣衫的女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慕遲抬眼望去,那不是宿棠是誰?他急忙跑過去,卻見她紅著的眼眶,滿臉的淚痕。
“慕…”她遲疑著開口,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擁進(jìn)懷里。
“還好你回來了,沒關(guān)系,我在?!彼椭^,緊緊裹她在胸膛。
長而尖的指甲輕輕劃過扇面,“你果真看清楚了是她?”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這語調(diào)里除了要確認(rèn)的語氣,更多的卻是得意,與怒意。
“確實是她,主子?!焙谏放裾谏w住說話人的大半張臉,“不僅如此,屬下還看到她在離開的時候被守衛(wèi)傷了臂膀,鐵證如山,她臂膀上的傷是不可能藏住的?!?p> 那女人聽了這個,鼻子里輕哼一聲,道:“好你個小丫頭片子,我看你這回還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鐵證如山,縱是皇帝想要救你,恐怕也沒那個本事了!
臨近中午,天氣稍微暖和些,慕遲與宿棠在一家小酒樓里吃過飯,便急著趕回宮里,等宿棠回到南熏殿,一進(jìn)門,卻見國師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她,眼睛閉著,長信跪在一邊,見了宿棠,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宿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