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年,長信殿,王莽堂弟、安陽侯王舜坐在席位上,屏息靜氣看著坐在上面的太皇太后王政君,陡時,閉眼凝神的王政君突然睜開眼,厭棄地看著悶不做聲的王舜道:“哀家宣你進宮,不是讓你坐在這里,陪著哀家靜氣養(yǎng)神,哀家是想讓你幫著哀家出謀劃策!自打皇太太后崩殂,陛下對哀家便恨入骨髓,哀家不能一直坐以待斃,坐以待斃只能為人魚肉,哀家要謀求生路!”
王舜低聲下氣道:“太皇太后莫怪,微臣說句喪氣話,眼下咱們王家勢力早就冰消瓦解,對于朝堂政事的影響能力也是江河日下,太皇太后若再想要以王家勢力左右要挾陛下,那是萬萬不能的事情!”王政君噯聲嘆氣道:“哀家自然清楚這一點,否則也不會找你來商量對策!”王舜缺乏膽識與智謀,此時也是一籌不展;王政君開始碎碎念叨“哀家那幾位兄弟老弱病殘,只怕是指望不上,侄子一輩,奉世、況兒、邑兒、仁兒、去疾、閎兒、向兒、柱兒、丹兒個個不成才,哀家如今還能靠誰呀?”說完,痛心地悶頭思索。
王舜見太皇太后王政君也玩自鄶以下的把戲,輾轉(zhuǎn)一想笑道:“太皇太后,小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王政君面容慈祥道:“說吧!”王舜湛然一笑道:“太皇太后剛才說了很多人,獨獨漏算了一個人!”王政君好奇道:‘哦!何人?’王舜淡淡一笑,神情懇切道:“王莽堂哥!”王政君若有所思道:“王莽?他如今遠在河內(nèi)郡,距離長安千里之遠,而且陛下對他也不甚倚重,哀家怎么可能靠得上他?”
王舜神態(tài)自若道:“堂哥雖然遠在千里之外,河內(nèi)郡中,但堂哥任職期間,除暴安良、救危濟困、舉賢任能、公正決訟,使得河內(nèi)郡弊絕風(fēng)清,堂哥素有人望,朝廷百官更是人人稱道,如今陛下有意剪除我們王家的勢力,我們?nèi)舨荒芡婆e一個有德有能的人為首,恐怕很難讓文武百官信服!”王政君想了一想,點頭道:“是呀!先帝在世,我們王家一手遮天,長袖善舞,難得新帝登基,我們王家勢力日衰,文武百官好不容易擺脫我們王家的束縛,怎會輕易幫助哀家上書陛下?看來,也只有把王莽調(diào)到長安來嘍!”王舜得意一笑道:“那小侄即刻出宮,聯(lián)合大臣一起上書!”王政君看著已經(jīng)起身告退的王舜,面帶悅色。
次日廷議,劉欣身穿皇服,頭戴冕旒,喜氣洋洋坐上皇位,看著文武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地。司禮舍人高呼道:“上朝!百官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話音未落,王舜便挺身而出,直撅撅上書道:“啟奏陛下,河內(nèi)都尉王莽外放三年,三年之間,為民造福,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公正無私,不偏不黨,布德施恩,使得河內(nèi)境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微臣以為如此有德有能之臣,陛下理當委以重任!”
劉欣面帶怒意,接著光祿大夫孔光站出來附議道:“陛下,河內(nèi)都尉王莽虛靜淡泊,勉力向善,修身踐言,行修言道,微臣以為理當委以重任!”大司馬董賢偷偷看了一眼劉欣的臉色,心下了然。此時,傅晏理直氣壯出來回稟道:‘陛下,河內(nèi)都尉關(guān)心民苦,視民如己,眼下河內(nèi)是萬民說其義,天下美其德,微臣以為陛下應(yīng)當獎賞忠臣!’丞相王嘉憤憤不平站出來反駁道:“哼!關(guān)心民苦,視民如己,好像你們一個個都親眼見過一樣?”
傅晏面色正然道:“倒也不用親眼所見!口耳相傳,去年河內(nèi)大旱,河內(nèi)都尉王莽分府庫之金,散倉廩之粟,鎮(zhèn)撫安眾,解民倒懸,難道還不能證明河內(nèi)都尉王莽關(guān)心民苦嗎?”丞相王嘉啞口無言,原本起她躍躍而出的文官一個個裝聾作啞,不敢吱聲,大司馬董賢見朝廷之上鴉雀無聲,急急忙忙站出來諷刺道:“真是可笑!你們身為人臣,理當為主分憂,為主排難,哪里有逼迫陛下調(diào)用官員的道理?”
公孫祿隨聲附和,傅晏不屑一顧道:“身為忠臣,理當為天下著想,選賢舉能也是臣子的職能!自然,如大司馬一般成日陪著陛下酒酣歌舞,鼓瑟吹竽那也是盡職盡忠!”董賢怒發(fā)沖冠道:“你!”王舜也跟著諷刺道:“大司馬何止這些作為?大司馬還懾權(quán)操柄,制約群臣......”劉欣見苗頭忽然轉(zhuǎn)到董賢頭上,趕緊制止道:“行了,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庫言庫,在朝言朝,眾位愛卿不是眾口一聲懇請朕把王莽調(diào)到長安嗎?朕以為王莽通古今之論,貫萬物之理,傳朕的旨意,晉封河內(nèi)都尉王莽大司空,不日就任!”文武百官齊聲跪下道:“陛下英明!”
王府,喜鵲嘰嘰喳喳在樹上鳴叫,王靜煙與王晴面對面坐著,案幾上放著幾盤小菜,惠秋、惠月從下廚房甑子里面取出剛剛蒸好的米飯,王母順手接過香噴噴的米飯,王靜煙看王母神情不悲不喜,想著王莽不日就要返回長安,王靜煙淡淡笑著說:“阿婆怕是還不知道,昨日陛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冊封夫君為大司空,夫君不日就會返回長安!”王母吃驚,言語激動道:“是嗎?莽兒真的要回來了?”王晴看王母激動得雙眼冒光,自己也跟著高興,安慰道:“阿婆放心,既然陛下有意召回,只怕夫君再過幾日,夫君便要動身回長安!”
王母落淚縱橫,歡心道:“回來好,回來好!老身年逾六十,只怕沒幾年活頭,若臨死之時,莽兒不在老身身邊,老身豈不是無人送終?”王靜煙早已激動得落淚,又見王母發(fā)此傷心之話,趕緊勸道“夫君即日便會,阿婆該高興才是,怎能發(fā)此傷感之語呢?”王母神情淡淡搖著頭“高興,高興!”說完,面帶期盼看向遠方。
河內(nèi)郡,夜色溟溟,繁星朗朗,王莽環(huán)抱著班恬,站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班恬臉色平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皎皎月光,心知回到長安將會陷入無窮無盡的煩惱,于是輕啟朱唇道:“再過幾日,我們便要回長安,王郎可知?長安歷來是是非漩渦,王郎回去,無非會身涉險境!”王莽面色坦然,道“知道,陛下歷來厭棄我,凡是我向陛下諷諫。陛下從來不會聽取納用;此次回去,看似是文武百官推舉賢能,實則是太皇太后自感釜中游魚、覆亡無日,急著把我召回,此番一切都是未知之數(shù),如果你害怕前路艱難,我可以把你留在河內(nèi)郡,等長安那邊安定后,再把你接回長安也不遲!”
班恬泯然一笑“大丈夫本就當雄飛,安能雌伏?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妾與王郎共結(jié)百年好合,此生此世應(yīng)該形影相追,誓死不離!”王莽欣慰一笑,眉開眼花,言語溫和道:“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是如此,我更是如此!”班恬欣欣然一笑,害羞地低著頭,王莽順勢抓住班恬的胳膊,兩個人在圓圓月亮下纏綿。
次日,風(fēng)流云散,河內(nèi)郡府,王莽扶著班恬先行坐上馬車,瑾娘隨后登上馬車,王莽淡淡一笑,心滿意得坐上高頭駿馬,蹭蹭把馬騎到前列,引路前行,一路越山涉水,穿林過野,一日半后,終于來到長安城內(nèi),王莽騎在馬上,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隔著馬車簾對班恬語氣親和道:“素心,外放臣子回到長安,須得先行進宮向陛下請安,一會兒我讓陳明送你們回府!”班恬坐在馬車里,隔著車帷若有所思,瑾娘看出班恬的疑慮,張口替班恬回話道:“大司空放心,奴婢會幫著夫人收拾停當!”王莽見不是班恬回話,神情不是很高興“嗯!”說完,加快速度騎著駿馬朝未央宮馳騁而去,班恬聽到駿馬的長嘶聲,驀然感到前路迷茫,一切不可預(yù)料。
未央宮,劉欣與董賢邊走邊談,董賢笑容燦爛道:“陛下,馬苑最近從西域引進來不少良駒,咱們好久沒有恣意騎回馬,不如今日好好放縱一回吧!”劉欣點頭稱是,一旁的林太仆笑容滿面去幫著劉欣挑選好馬,劉欣與董賢面帶春風(fēng)走入馬苑里。
清涼殿,王莽火急火燎趕來,舍人見王莽前來述職,心里著實為難,劉欣剛?cè)ヲT馬,且劉欣暴戾恣意,不喜有人打擾,貿(mào)然闖進去回稟,若干擾劉欣的玩意,只怕項上人頭,難以保全,幾番思量,最終戰(zhàn)戰(zhàn)兢兢跑過來跪下行禮。
王莽神情溫和,聲音低沉道:“敢問舍人,陛下在此嗎?”
舍人面露不安道:“大司空,你來得真不是時候,陛下一上午都在清涼殿處理政務(wù),可一直不見大司空你來,因此陛下宣了大司馬去馬苑騎馬,還請大司空多多體諒!”
王莽面露尷尬,認罪道:“不怪陛下,是我路上耽擱,延誤時間,以致不能早早拜見陛下!對了,舍人,陛下臨去之前,可留下什么旨意?”
舍人面色坦然道:“陛下臨走時說,如果大司空前來拜謁,讓奴才轉(zhuǎn)告大司空,專心在此等候!”王莽低著頭意為領(lǐng)命,而后一直從天亮等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