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彬張皇失措地瞅了一瞅芳柔身邊空出來的一張墊子,臉上火辣辣熱過一陣后,面露尷尬道:“承蒙婕妤一番好意,微臣只是奉命來給鄭婕妤瞧病,如果婕妤沒有什么緊要的事,微臣還是先進去給鄭婕妤把把脈吧!”
“江太醫(yī)令來得不巧,鄭姐姐剛剛打盹歇下,此時吵醒姐姐也多有不便;不如,江太醫(yī)令心平氣和坐下,剛好本宮要問你些話!”班恬低了低眼,靈動一笑道。
江文彬本分守禮道:“在座諸位都是陛下妃嬪,微臣怎敢與各位夫人同坐?彼此身份有別,傳出去有失體面,既然婕妤有話詢問,微臣只站著回話即好!”
班恬淡淡一笑,沒有勉強,轉(zhuǎn)而問道:“想必前些日子,神仙殿發(fā)生的事情江太醫(yī)令已經(jīng)知曉,實不相瞞,自那晚起,本宮心里一直有個疑團,久久不能釋懷,本宮私心想過,闔宮里面怕只有江太醫(yī)令可以為本宮解疑,不知江太醫(yī)令是否方便回答?”
江文彬心里咯噔、咯噔兩下,黑溜溜的眼珠因為恐懼迅速上移,語氣中透出不安道:‘婕妤只管詢問便是!’
班恬莞爾一笑,低了一下頭,接著開門見山道:“趙美人先前是被江太醫(yī)令診出有孕,自然也只有江太醫(yī)令清楚趙美人是否真的懷孕!與明白人不說糊涂話,本宮無非就是想問一下,趙美人是真懷有皇嗣、還是故弄玄虛欺騙大家?還請江太醫(yī)令如實奉告!”
“婕妤聰慧,博古知今,歷朝歷代宮中最忌諱假孕爭寵;微臣絕對不敢蒙騙眾人,趙美人自然是真懷有龍嗣,不然微臣也不敢冒著全家砍頭的危險,上報陛下!”江文彬心慌志亂,急忙跪下道。
芳柔臉上青黃相接,失望道:“可是我的婢女曾于無意中發(fā)現(xiàn),趙美人上個月還來過月潮;稍微熟悉醫(yī)理的人都應(yīng)該知道,這種現(xiàn)象絕不會發(fā)生在懷孕婦人身上!”
江文彬冷汗涔涔道:“這個,這個微臣也不清楚,興許是個人體質(zhì)不同,或者是容華搞錯了也有可能!”
班恬順勢接過話道:“芳姐姐心思細密,慮事周到,既然敢當(dāng)著眾人面說出心里的懷疑,必然是有幾分把握才敢宣之于口,還請江太醫(yī)令慎重對待,仔細回答,可不要讓趙美人繼續(xù)欺騙陛下,蒙蔽大家!”
江文彬半月形的眉毛眉頭緊鎖,支支吾吾半天不說一句話,芳柔見勢,規(guī)勸班恬道:“算了,各人有各志,勉強不得,既然江太醫(yī)令選擇三緘其口,咱們還是不要強人所難,步步緊逼了!”班恬聽得此話,仰面瞧了一眼江文彬皇皇臉色,語氣放緩道:“本宮也是著急上火,竟然不尊身份,像審犯人一樣審江太醫(yī)令!”
班恬這樣屈尊就駕,本以為江文彬吃軟不吃硬,會老老實實從頭交代,不意江文彬好賴不受用,依舊道:“甭管各位夫人信與不信,微臣還是那句原話,趙美人是真有孕,還請婕妤不要再費心,想從微臣嘴里撬出什么話來!”
班恬隱隱不快道:‘本宮紆尊降貴,并非是想要你作偽證,陷害旁人,只不過想讓你實話實說,這究竟是哪里為難到你?’
“微臣剛才所說,就是實話!”江文彬旋即接口道。
班恬臉色鐵青,憋著說不出話,謝經(jīng)娥諷刺道:“行了,班妹妹,咱們好說歹說,人家不給咱們臉面,再這樣屈尊下去,只怕會自取其辱!”班恬言語慢吞吞道:‘行了,本宮問也問了,江太醫(yī)令答也答了,雖然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但江太醫(yī)令也可以安心回永壽殿去煎熬湯藥去了!’
江文彬掃視了一眼眾人,退安道:“微臣告退!”
謝經(jīng)娥滿臉憂心道:“果然,她們兩個福大命大,不是咱們可以隨意拉下水、扯下馬的!”班恬默默嘆了兩口氣。轉(zhuǎn)眼出了鳳凰殿,大家各自散去,不在話下。
芳柔領(lǐng)著妍兒,不緊不慢往披香殿趕,突然,江文彬閃入眼簾,芳柔不滿剛才江文彬有所隱瞞,正欲轉(zhuǎn)身離開,江文彬出口喊道:“師妹!”
芳柔心下一軟,腳步漸停,江文彬趁機追上來,芳柔當(dāng)即立喝道:“你離我五步之遙,就可止步!”
江文彬一頭霧水道:‘五步之遙?為何師妹從前對我是笑臉相迎,現(xiàn)在對我總是冷若冰霜?’
芳柔神情冰冷道:“你這樣畏強凌弱,早已經(jīng)不是我從前認(rèn)識的那個不畏**、樂善好施的師兄,以前對你滿懷崇拜,現(xiàn)在看你是惡心,是不齒,是悲憤,更何況連孔圣人都知道遠離小人,驅(qū)逐惡俗,我自視過清,想不落下俗,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江文彬神情一愣道:“微臣也是一心一意為了容華好,趙美人固然位份低微,奈何陛下過分寵愛,你若與她爭鋒作對,就好比雞蛋碰石頭,最后只會雞飛蛋打,對你而言,真的沒有什么好處!”
芳柔言辭激烈道:“口口聲聲為我著想,我問你,你一味包庇她們,讓她們繼續(xù)逍遙自在,讓她們有機會譏諷、挖苦、迫害我們,你說說,你哪里為我著想?分明就是你自己畏懼強權(quán),還美其名曰......美其名曰......”
話到一半,芳柔想著后來的為你著想四個字,突然戛然而止,而后神情冷漠地轉(zhuǎn)身小走離開,江文彬神情如癡如醉道:“我真的是滿心滿意為你著想,你可知道,當(dāng)年你被召進宮來,我看著送你入宮的馬車有多傷心多難過;我明白今生今世無緣與你結(jié)為連理,可是我還是不死心,想默默守候在你身邊,保護你一生平安!”說著說著,不禁黯然神傷。
轉(zhuǎn)眼到了三伏天,天氣的燥熱加上人心的煩躁,使得人越來越難以安睡。增成殿,班恬漫不經(jīng)心地繡著松鶴麋鹿香囊,李平從旁歡然一笑道:“婕妤的手藝還像以前一般出色,怪道陛下念念不忘,連身上日常掛著的香囊都是婕妤親手所繡!”
班恬舒然一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本宮這樣拙劣的繡工拿出去還不夠人取笑;再有,既然是在增成殿,你就不必一口一個婕妤叫著,沒得讓人覺得咱們生分!”
“妹妹不比姐姐隔三差五可以見陛下一面兩面,不瞞姐姐,妹妹已經(jīng)兩三個月未見陛下一面;姐姐你說,趙美人這次要是生下一個皇子,那我以后在宮里的處境會不會更加艱難?”李平臉色一住,旋即不安定笑著改口。
班恬鼻尖緩緩呼著的氣息驟停,轉(zhuǎn)而輕蔑一笑道:‘不是還有幾個月才能出生嗎?與其現(xiàn)在煩憂,不如安安心心地過好這幾個月,等將來日子不安生,再心里憂煩吧!’李平聽聞此話,又打量著班恬臉色難看,眼里漏出一種異樣目光,而后刻薄目光落在班恬手上繡著的松鶴麋鹿香囊上面;良久,李平覺得無話可說,便起身告退,班恬心情郁悶,便也不做挽留。
夜晚如一張黑色的帷幕,說張則張,說合則合,不過在漫天掩蓋的黑色間隙之中,還是隱約漏出幾點星光;班恬處理完宮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就寢,瑾娘提著裙角慢慢走進來,躡手躡腳地息了兩盞燈燭,又剔了剔燃燒正旺的燭火,而后緩緩靠前道:“婕妤日間疲倦,勞碌四體,晚上還睡不著嗎?”
班恬心情悶悶道:“身累心不累,躺著便能夠消乏;真真讓本宮憂心的是,昭陽殿那位說是懷孕,本宮看一點也不像,日日鼓瑟,夜夜笙歌,要是真懷孕那才是神乎其神,怪乎其怪!”
瑾娘不動聲色道:“婕妤埋怨歸埋怨,總要動口說上一說,讓他們有所收斂,不然這樣夜夜折騰,宮里的人一日不說,兩日不說,難保第三日不會說三道四、議論紛紛!”
‘本宮何嘗不想拿大管理他們?可是她們在陛下面前裝得俯首帖耳、無可挑剔;一轉(zhuǎn)眼,就像換了個人、換了性情一般,明里暗里與你對著干,本宮要不是念著她懷著身孕,真想重重打她三十個板子,讓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也好給宮里人解解恨!’班恬無可奈何道。
瑾娘搖頭嘆息道:‘也不知陛下看上她們那一點,論容貌,宮里如花似月者大有人在;論才學(xué),她們兩個加起來,連王容華一半學(xué)識也及不得;論賢德,他們身上哪里讓人尋得到?更別說與婕妤你相提并論!’
班恬神情蕭索,語氣清淡道:‘氣就氣在,陛下飛蛾撲火般迷上她們,任憑本宮怎么想不通,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瑾娘如星眸子精光忽閃忽現(xiàn)。
昭陽殿,成帝用白布蒙住眼睛,一邊追著輕手輕腳躲閃的趙合德,一邊****,趙合德若即若離,若拒若迎,引得成帝心魂飛蕩。清瀾堂,趙合德與成帝歡樂的聲音綿綿不絕傳來,趙飛燕望著眼前一碗安胎藥,悶悶至極,一氣之下,反手打碎陶碗,玉容見勢不敢妄自舉動,只畏畏縮縮上前勸道:“美人如今懷著身孕,可不能任性胡為,還是乖乖喝下安胎藥吧!陛下,他就是來這邊,美人也不能蒙幸呀!”
趙飛燕沒有出聲,只是低頭懷念那些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里,自己夜夜與燕赤鳳媾和溫存,爾后想起曾經(jīng)兩人之間點點滴滴,又想起燕赤鳳獨自一人擔(dān)下罪名,在暴室受罪受苦,心里潛移默化中,漸漸發(fā)覺自己對他的仇恨慢慢減少,而感激與懷念之情卻在慢慢增長;良久,覺得自己有些胡思亂想,意淫身浪,慌慌張張走進寢殿,將頭埋在被子里,呼呼倒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