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襲黑衣的妘連踏入紫檀閣大門時,連婳明顯感覺到黎闇和九罹瀟二人僵滯了片刻。
連婳心里想著,應當是多年未見,當年的少女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個渾身穿著大黑袍子臉上帶著面具遮遮掩掩的怪女人,讓這兩族之長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了。
“連兒……”
黎闇上前兩步,看著自己眼前這個一丁點真實面貌都看不到的女人,輕聲問道:“你這是……”
而那九罹瀟雖然知曉當年的大火毀了妘連容貌,但是卻未曾想過究竟被毀得有多么嚴重。如今看妘連這從頭到腳的遮掩,心內便已經(jīng)明白了三分。只是,讓連婳覺得奇怪的是,明明感覺到九罹瀟的關心,卻始終不見九罹瀟上前噓寒問暖,甚至在妘連過來之后,九罹瀟幾乎是一語不發(fā),連眼神都少有直視妘連。
“你們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我早已知曉?!眾u連環(huán)顧了眾人,面具下那雙此刻平靜的深棕色的眼睛讓連婳覺得頗沒意思。今日幫著妘懷讓妘連過來本意是為了看熱鬧,如今卻絲毫見不到妘連慌亂或者黎闇以及九罹瀟等人的失態(tài)。
“但是婚姻大事,本就不應當草率決定,況且婳兒在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了妘氏族地若是就此貿(mào)然相嫁,怕是也不妥當?!?p> 妘連一番話下來竟是想要將兩族的提親給推辭了。
連婳在一旁看著妘連和眾人,似乎如今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似的,若不是那儀態(tài)萬千的圣女裙裳讓連婳實在不好坐下,要換做平時的衣衫,連婳怕是就在一旁太師椅上去翹著二郎腿坐著嗑瓜子看戲了。
“伯母?!卑族壬锨耙徊诫p手作揖,恭敬地道:“初次見面,白迦說這些話實是有些唐突,但婳兒已年近十八,確也到了適婚年紀。況且我對婳兒一見傾心,更是被婳兒救回一命,朝夕相處多日,如今已是非婳兒不娶,還望伯母成全!”
連婳聽到白迦那不帶喘氣兒的話,眉頭微微一皺,然而此刻她從入紫檀閣內之后是第一次正眼瞧這白迦。只是,白迦腰間掛著的墜子卻是讓連婳怔住了。
一直以來,白迦的腰間都會掛上一個白玉墜子,那是元孤氏圖騰貙貍,模仿當初的元孤氏竹牌令大小琢磨的雙面玉玉佩。
而今,白迦的腰間卻掛上了一面溫潤的竹制墜子,那大小和色澤,連婳一眼便認出來是當初隨著白胡子下葬而后又被百里顏挖出來了的竹牌令!
百里顏竟是已經(jīng)將竹牌令還給元孤氏了?!
既然竹牌令已經(jīng)給了元孤氏,那么白迦還在這里求娶,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并且,那竹牌令哪里是能夠這樣隨意掛出來的?若是尋日里也這樣掛出來,若是隨便被一個不明就里的偷兒給偷去了,那豈不是悔青了腸子?
今日白迦之所以掛出來,怕是也想借此昭告祝融氏以及妘氏等人,他白迦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元孤氏繼承人,那代表元孤氏權力地位的竹牌令不在白崛堂手上而在他白迦手上,還有什么需要多作解釋的么?
然而,就在白迦說完之后,那久未出聲的黎云淵卻冷不丁地對妘連道:“連姨,小侄對婳兒亦是一見傾心。況且……”黎云淵看了眼連婳,而后笑道:“若是小侄能夠迎娶婳兒,對妘氏和祝融氏來說,都是一件好事?!?p> 在場妘氏以及祝融氏的人自然知曉這所謂的“好事”是指什么事。
火神后裔,對于祝融氏和妘氏的人來說,最大的好事莫過于真正火神的神力重現(xiàn),回復到數(shù)千年前火神一族的榮耀。
只是,這話讓白崛堂起了疑心。
祝融氏和妘氏之間的關系歷來讓人捉摸不透,若說妘氏強行脫離祝融氏自成一家,使得彼此有罅隙,這是常人能夠理解的。但是兩大氏族卻又藕斷絲連,每百年便要和親一次。
如果這其中真的有什么貓膩的話,那么元孤氏能夠迎娶連婳的機會就小之又小了。
只是,如今幾個年輕人都在,他們幾個老一輩的卻反而不好說話。任誰先開口,都留個話柄。
“娘親?!?p> 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讓妘連渾身一僵。
連婳少有這么干脆地喊她娘親,即使是連婳幼年時期都只是閉口不言,任打任罵,哪里有聽過如此脆生生一聲“娘”?
然而,那連婳卻是笑瞇瞇地說著似乎無害的話,問道:“為什么婳兒嫁給黎云淵對妘氏和祝融氏都好呢?”
妘連臉色一變,這是擺了明的拆臺。有些事情,哪里能夠當著外人的面說?更何況,這里除了有元孤氏的人之外,還有百里家的人。
念及此處,妘連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百里顏。卻在見到百里顏那張臉的時候怔怔然后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明顯,讓連婳和百里顏均看出了點端倪來。
百里顏此刻也是湊熱鬧趕集上,笑著搖著那大折扇,道:“此事本王也有些好奇,若說最有利,難道與皇室結親不是最有利的?本王此次前來亦是為了求娶連婳,此事族長與伯母二人可好好商量商量,再作最后定論。”
聽到百里顏的話,妘連面具下的臉一冷再冷,脫口而出:“我妘連的女兒,此生此世都不得與皇家百里氏有任何瓜葛牽連!”
似乎早就料到了妘連的態(tài)度,連婳一臉興味好整以暇看著妘連說著激憤的話。然而她的態(tài)度卻教一旁自打妘連入了紫檀閣后便未有言語的梅嘯山看見了,連婳只覺突然間自己身周冷凝了下來,猶如背有寒刺。著眼看去,正好看見梅嘯山那雙清淡的眼頗有些冷意地看著自己。
心下苦笑了一聲,連婳第一次挑釁地對著梅嘯山看了回去。
梅嘯山眉心微微一皺,這眼神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嚇得躲在墻角的孩子。反倒像是孤注一擲的絕途之人,因為反正什么都沒有,所以肆無忌憚得神鬼不懼。
“世安王爺,”連婳微微一笑,收回了看著梅嘯山的眼神,轉而盯視著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人捉摸不透的百里顏,而后道:“可別拿婳兒開玩笑了,您府上的姬妾哪個不比婳兒好?可別消遣婳兒了!”
“哈哈哈哈哈,那婳兒的意思是,讓本王不要與白迦和黎云淵相爭?”百里顏仍舊一副開朗模樣,絲毫不見被拒的羞怒。
“哪里是相爭?!边B婳挑眉看了眼妘連,而后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婳兒嫁誰,自然是娘親說了算。娘親……雖婳兒初回族地,但始終還是要嫁出去的,今日承蒙幾位叔叔都在場,娘親便替婳兒決定了吧。”
話至此處,連婳卻是掃了眼黎闇,見那黎闇心不在焉似乎一直看著的都是妘連,便笑了笑,道:“娘親若是為婳兒定了,婳兒自然依著娘親的意思嫁。斷然不會像二十多年前那樣,讓妘氏與別的氏族存了罅隙……”
連婳果然不是個消停的主兒,聽那前半句話尚可入耳,可最后一句卻是直戳當年妘連悔婚,讓妘氏和祝融氏有了隔閡。
見妘連和黎闇二人僵住,連婳心情頗好,直接忽略那梅嘯山愈發(fā)冷凝的眼神,笑瞇瞇地對眾人“含羞帶澀”地道:“其實今日婳兒本不該在場的,畢竟叔叔們與娘親和舅舅討論的是婳兒的終身大事,婳兒……婳兒在這里杵著似乎有些不太妥當。正好婳兒初回族地對族地內不甚熟悉,今日天色尚早,叔叔們與娘親和舅舅就多聊會兒吧,婳兒先行告退,在這朱雀谷好好地看看也與族人們多多親近親近?!毖粤T,又詢問似的看著妘懷,問道:“舅舅,不知可否呢?”
妘懷心道,這侄女可真是個利嘴的角色,更是絲毫不將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這緊要關頭竟然自己要求離開。
“去吧,我安排侍女帶你走走。”
然而,妘懷的話剛剛說完,那梅嘯山便道:“我?guī)グ??!?p> 不等妘懷發(fā)話,梅嘯山便率先走出了紫檀閣。
那連婳倒是并不知曉梅嘯山竟然會要與自己出去,愣了一愣之后只覺待會兒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可也只得硬著頭皮道:“那婳兒這就告退了?!闭f完便跟著梅嘯山出了去。
至于紫檀閣內三大氏族,應該說是四大氏族的人要如何安排自己未來的人生,連婳絲毫不在意。
因為,她并不清楚,自己會不會有所謂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