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觀·摘星樓
“掌門真人!”辰云拱手道。
游鴻鈞點點頭,道:“辰云,此次我叫你前來,是有些事想要吩咐于你?!?p> 辰云道:“掌門真人吩咐便是?!?p> 游鴻鈞略一沉吟,道:“那只豹妖委實不肯說出此行前來的目的,我現(xiàn)在命你為臨時太乙山守護(hù),你去太乙山周圍的要塞,囑托各地加強(qiáng)警備,以備萬一?!?p> 辰云面容微動,道:“弟子領(lǐng)命!”
游鴻鈞嘆了口氣:“后天就是分山考試開始的日子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啊?!毖哉Z之中,透露著一股疲憊之意。辰云道:“掌門真人還請寬心,我等太乙觀弟子定當(dāng)竭力守護(hù)太乙山。只是......”
游鴻鈞道:“只是什么?”
辰云道:“楚婉這幾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我猜想,大概是因為蔡師弟的緣故吧,想必掌門真人也為蔡師弟之事感到憂心......”
游鴻鈞道:“怎么能不憂心呢?平日里素來右手使劍,右手一斷,與武功盡廢又有何差異?此子天賦,實乃我生平所未見,比我當(dāng)初,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辰云只當(dāng)言過其實,并未太在意,正想出言相慰,門口卻想起一個聲音:“呀!師父,辰云大哥,你們都在?。 ?p> “楚師妹......”辰云露出笑容,“你來了?!?p> 楚婉走到二人面前,點了點頭,目光望向游鴻鈞,辰云見狀,對游鴻鈞作了個揖:“掌門真人,那我就先走了?!焙笾c了點頭,辰云轉(zhuǎn)過身時,又對楚婉笑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出了門去。
“說吧,什么事?”游鴻鈞把沏好的茶倒進(jìn)褐色的小木杯中,低頭吹了幾口氣。楚婉望著他說道:“師父,那只豹妖怎么樣了?”
游鴻鈞搖了搖頭:“還是不說?!?p> 楚婉頓了頓,道:“那......蔡武的手......以后真的就不能再練劍了?”
手里的茶杯到嘴前微微停滯了一下,半晌,游鴻鈞開口道:“也非如此,若有毅力和勇氣,左手也是可以的?!?p> 說完,他把那杯茶傾倒進(jìn)了嘴里。
只是他沒注意到的是,平日里的他,可不是那樣喝茶的。
更小一點的時候——大概還不滿十歲的時候。
滿腔熱情的自己,卻常常會受人冷落。
那時候的自己,以為世界和自己想的一樣,像話本里講的那樣,有蓋世無雙的英雄,不讓須眉的紅顏,睥睨于世的游俠。
游弓生是我的弟弟,是不是親弟弟我不知道,但在收養(yǎng)的時候,他就姓游的。
比我小三歲。
他不愛說話,總冷著一副臉的樣子。和我一樣,同樣的不被人所喜歡,我是因為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會說一些讓人難聽懂的話。而他是因為看上去似乎不大愛與人交流。
但我知道的,他心中是懷著怎樣的渴望。
對這個世界的渴望。
他希望有一天能去最北的冰嶼看看,如果可以,還想去更北,看看九州以外的地方。
但是他的夢想永遠(yuǎn)停留在了他十三歲那年。
所以這么久以來我一直想著,如果——
如果我當(dāng)時能夠跑得再快一點,是不是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是不是他就能站在皚皚白雪下的凈土上,不用再緊繃著臉。
也許還能笑起來。
弓生啊,那個叫作蔡武的少年......如果你在天有靈,就請保佑他能重新站起來吧。
因為他和那時的你,實在是太像了。
太乙觀·乾陽峰
風(fēng)忽然就出現(xiàn)了,從山的那頭卷涌而來。揉碎了頭頂蒼穹上因寒冷而生成的冰屑,在飛速下落中化成寸寸滲入肌骨的涼意,觸碰到每一束野草的頭頂。
蔡武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微微顫抖,但他不是很確定,他不知道這會不會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感到身上發(fā)冷,然而他同樣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發(fā)冷。頭腦發(fā)沉這一點他倒是可以確定,疲倦到好像一閉上眼就能睡去,而山頂?shù)年囮嚭?,又讓他清醒了許多。
一陣風(fēng)吹來,身上的衣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頭發(fā)披散開來,在山巔翻飛。
一朵野花的碎片,一枚淡黃色的花瓣,從他眼前飄過。
他的視野緊跟著那枚仿佛蝴蝶斷翼的花瓣,頭發(fā)在他自己的臉上粗糙地摩擦。
左手從衣袋里掏出那對之前從右手摘下,為了送給楚婉的銅鐲。
他感覺這可能只是一場夢,自己的右手其實還好端端的在原來的位置,只要他醒來,就能再一次見到它。后來,他想著想著,也許眼前的山野、烏云、花朵也都是假的,他只不過還是那個天還沒亮就起來,一直等到星星也要墜落時才睡的雜役弟子。
如果注定要失去,原本就不該給他的。得到后再次失去,才是最最殘忍的舉措,不是嗎?
他忽的想起了屋子內(nèi),楚婉見到辰云后的表情。眼中透露出那樣的欣喜,嘴角不經(jīng)意間上揚(yáng)的弧度。他們挺適合的,是吧,那樣一對神仙眷侶,那么地合適。
自己沒了右手,已經(jīng)無異于是一個廢人了,還總想著一些不該想的東西。未來的自己,可能就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碌碌一生了吧,還談什么......
可是如果啊......
如果真的有命運(yùn)這種東西的話,自己的命運(yùn),究竟是一頭什么樣的怪物啊。
能告訴我嗎,楚婉。
太乙觀·無名峰·太乙鎖龍陣
無明把手里最后一株成熟的豆苗丟進(jìn)草編的框內(nèi),然后抬起手臂,擦了擦汗,吁了口氣。他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暴曬的烈日,嘴里不知罵了一句什么,像是什么“老鬼”之類的字眼。太陽愈發(fā)地大了起來,陽光掠過他的草帽下的眉眼,照亮了那原本沉寂的雙眼。
“說實在的,有些迫不及待了?!睙o明忽然笑了起來,“空劼啊空劼,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會把陣眼設(shè)在這種位置?!?p> 頓了頓,他的眼神忽然滲出一股熱意:“要不是他的到來,我可能還不知道,原來陣眼是那個東西。既然天命如此......咯咯,一百多年了,這一刻,終于快要到來了啊。”
末了,他喃喃念出了兩個名字,眼中露出復(fù)雜之色,轉(zhuǎn)而,又變得堅定起來。
“引無曲,漆雕塵。”
無明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太陽,紅的真漂亮。只可惜,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