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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歸訣

第三十二章:江山桃花

龍歸訣 王斐 8358 2020-01-08 18:47:18

  當(dāng)孫連虎得知了太子下落后,內(nèi)心當(dāng)中除了喜悅振奮外,不得不說還是有那么些許的擔(dān)憂。他沒有去責(zé)怪四小圣此次辦事不利。因為對于太子出現(xiàn)而言,一個玄天盟和一個賊女不過是江湖瑣事,不足一嗔,實沒有除掉太子重要。

  從四小圣的描述中,他不難猜出,此刻的太子早已今非昔比。似乎以拉攏了一批所謂的“忠良之后”,更是與江湖中人結(jié)盟,否則他又怎敢當(dāng)眾亮出身份?這樣來看的確棘手,而且那個砍了呂殄頤右臂的鐵面人,聽上去更像是自己害死的某個大臣的遺孤,莫非是他?自打他父王死后,仍舊一直沒有抓到他。

  一想到此,孫連虎不禁汗如雨下,事態(tài)看起來并非那樣簡單。這似乎是一場硬仗。決不能掉以輕心。

  陰山山麓,辭別眾位英豪后的唐問君與江浣玉兄弟二人連同夏楚晴正快馬加鞭地趕赴邊關(guān),欲勸降邊關(guān)虎騎軍為己效力。兄弟二人來至虎騎軍所駐營盤之外數(shù)里之處但見旌旗招展,卻未見士兵操練,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營盤中竟似空無一人一般。江浣玉自幼生長于軍門,此刻又多了江湖歷練,一眼便看出其中必有蹊蹺。當(dāng)即便催馬攔在唐問君馬前道:“大哥,莫要再向前。我看這營盤中處處可疑,我們還是在此靜觀其變的好?!?p>  夏楚晴這時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這營盤空蕩蕩的,我們還是不要去得好,免得中了圈套。”

  唐問君心中也是一陣狐疑,道:“難不成他們倒戈相向了?便在此處埋伏,且看看他們搞得什么鬼?!?p>  幾人選了一出地勢較高之處埋伏,一邊觀察那營中動向。剛一上了高崗,向下瞭望的時候,忽見那營盤中帥旗被扯了下來,扔在地上,那旗上更是布滿了血跡。原本掛著旗幟的旗桿上,此時懸著一顆頭顱,正是那虎騎營主帥的項上人頭。唐問君心下慌亂,說道:“莫非虎騎營所遇不測?這般等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縱使以身犯險也要去一探究竟。二弟,你與我同去營盤里走上一遭?!闭f著便起身向那硬盤中而去。

  江浣玉知道此去必定大有風(fēng)險但無奈義兄去意堅決,自己便也不再勸阻,只是安妥好了夏楚晴后,便也握緊了魅影劍隨之而去。

  二人剛剛邁入營盤,便感到一陣肅殺之氣。江浣玉心中已微感不妙,便抽出了魅影劍護(hù)住身軀。

  “嗖”的一聲響,便見一枝羽箭疾疾向唐問君射來。江浣玉見了忙揮劍挑落那枝羽箭。正要看是誰射來的這枝箭時,只見營盤之后塵煙滾滾,馬蹄陣陣,一彪人馬正殺將過來。果然是那虎騎營的人倒戈相向,在此埋伏了起來要甕中捉鱉。

  江浣玉此時心內(nèi)明白,定是孫連虎策反了那虎騎營的副將,殺了主帥后,故意將他的頭顱懸于旗桿之上,來誆騙我等入營。江浣玉不由得暗恨自己空讀了那般多的兵書,竟連這一點(diǎn)鬼蜮伎倆也沒能識破。

  其實也并非江浣玉掉以輕心,而是唐問君關(guān)心則亂,一心想探明究竟,這才會中了敵人奸計。為今之計,二人只得大殺四方方可突出重圍。

  只見為首那人一馬當(dāng)先,挺槍直向唐問君戳來。江浣玉在一旁見了,連忙蹂身而上,揮劍劈開槍尖順勢又?jǐn)芈漶R腿,那副將摔落馬背,一個翻身復(fù)又站了起來,挺槍再戰(zhàn)。江浣玉這時對著唐問君道:“我在這里應(yīng)付,你快殺出重圍?!?p>  唐問君答應(yīng)了一聲道:“你自己小心,殺出之后我自會去尋你下落?!闭f罷,望見營盤之后有一小條山路,便揮扇向那山路殺將出去。

  那山路雖遼闊,卻地勢極為陡峭崎嶇,饒是唐問君輕功了得,卻也難以躲避開敵人紛紛射來的羽箭。無奈之下,唐問君只得轉(zhuǎn)過身子,背對著向山路退去,手中揮舞折扇去擊落那紛紛來箭。

  漸漸后退,唐問君只覺得腳下地勢越來越高,似乎自己已經(jīng)退到了陰山頂峰。此時唐問君居高臨下,那底下的一眾弓弩手再難將羽箭射上,唐問君總算脫險,心下不由得也擔(dān)心起義弟江浣玉的安危,心下暗暗祈禱他能化險為夷他日必能在會共襄大事。

  唐問君正思量間,忽然聽到上空中傳來“搜”的一聲。唐問君此刻脫險本就掉以輕心,更加難以料想到居然有人躲在樹上突施冷箭,一時雖然閃身卻也難以躲避,“噌”的一聲那羽箭射入唐問君肩頭,那箭上似乎喂了毒,唐問君中間之后,立時便覺得眼前一黑頭重腳輕地便向下倒去。這一倒下之后唐問君便已人事不省,哪里卻又知道自己一跤跌空,已是落入了萬丈深淵。

  也不知過了多久,昏睡了幾日幾夜。當(dāng)唐問君悠悠轉(zhuǎn)醒時,已置身在一座古木小筑內(nèi),身體則躺在了一張木床上。透著木板縫隙中透出的陽光,唐問君能察覺出此刻應(yīng)是清晨,隱隱間似乎又能嗅到一絲焚香之氣,耳畔似乎又聽到幾聲誦經(jīng)之音。唐問君心下暗暗思討:“莫非我被這寺院中的僧人搭救了去?”

  唐問君相要起身,卻覺得四肢百骸酸軟無力,一時又覺得口渴難耐,只得一息微弱,喃喃地道:“水、水......”

  忽聽“吱呀”一聲,小筑的門被推開,從門外透過的陽光中依稀可見一位灰衣僧人正站在門口處,雖陽光耀眼,一時難以看清那僧人的神色,但是卻看那僧人歡脫地從門口處跑進(jìn),看那形態(tài)與步履倒像是個少年兒郎。那僧人開口清脆動人,唐問君清晰地聽到那僧人開口喊道:“公子,你醒啦!”

  那聲音清脆空靈、婉轉(zhuǎn)動聽,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唐問君正詫異見,那女尼已走上近前,端了杯淡茶,遞到唐問君床前,她知唐問君身上無力,便也不計男女之嫌地扶起唐問君,坐在床沿邊將他的身子放到自己腿上,把茶杯遞到他嘴邊給他喂水。

  唐問君這時看清了那女尼的樣貌,雖然她剃了個光頭,一副僧尼打扮,但長得卻是佳人模樣,真可謂是明眸皓齒,面映桃花。鼻尖小巧,嘴唇上翹,瞧她那稚氣樣子也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年紀(jì),不知怎地竟會看破紅塵?唐問君一邊喝著水一邊心中狐疑,對著小尼姑似乎心底竟起了一份別樣之情。

  那女尼給唐問君喂過水之后,便對著屋外喊道:“師父,師父,這位公子醒過來了?!毖赞o之中滿懷欣喜激動之情。唐問君見了她這歡喜的少女之態(tài),怎樣也料想不到她竟會是一位方外之人。

  應(yīng)聲進(jìn)來的是一位黃袍僧人,看他走路的姿態(tài),唐問君便已看出他身有高深功夫,料想是一位武僧。

  再看那僧人雖是神情和善從容卻眼神深邃,面目棱角分明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氣。那僧人臉上并無胡須,也就是五十歲上下的年紀(jì),但從他從容不迫的神態(tài)上看,已是出家許久。

  那僧人先是對那女尼說道:“念寄,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對公子說。”

  唐問君聽到之后在心中暗想:“原來她的法號叫念寄。不知她出家前的閨名叫什么?”

  念寄答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離去,出了門后仍不忘將門又推嚴(yán)。這時那僧人雙手合十對唐問君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卜問施主萬福?!?p>  唐問君左上右下地還了一個江湖禮道:“唐問君多謝卜塵大師救命之恩?!?p>  卜塵一笑道:“唐問君,哈哈,唐問君不過是一凡塵名號。而施主真實身份如何,施主只怕最為清楚?!闭f著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唐問君太子身份的象征。卜塵一邊將玉佩遞交道唐問君手中一邊說道:“救下施主的也并非貧僧,而是貧僧的那位小弟子念寄。是她在山崖下就下了施主并帶了回來照顧,這玉佩是她在整理你衣物時無意發(fā)現(xiàn),窺得施主身份實屬偶然,萬望施主勿怪?!?p>  唐問君接過玉佩,心中不禁犯難:“此刻我身受重傷,武功也使不出來。這僧人若要?dú)⑽乙兹绶凑?。他此刻說破我的身份,莫非是孫連虎的同黨?”

  卜塵見唐問君臉上狐疑似在猜測,便一笑道:“施主多慮了,若是施主在想貧僧是敵是友,貧僧在想救下施主是福是禍的話,那貧僧又如何會救下施主呢?貧僧早已是方外之人,那凡塵俗世貧僧避之不及。況且就算貧僧有意加害施主,我那小弟子也絕不會同意?!?p>  唐問君被人說穿心事,臉上一窘,又見卜塵卻無加害之意,便又客氣地問道:“大師適才說是那......”唐問君一時語塞,實不知該如何叫才好,索性便直呼法名道:“是念寄為我除去的衣物?”

  卜塵又一笑道:“施主,念寄是方外之人,視菩提為無物,施主又何須計較男女之嫌?”卜塵說道此處,又想起念寄這幾日對唐問君的態(tài)度,不由得輕嘆一聲道:“只是施主你一來,念寄恐怕便是塵緣未了,只怕無法遁入空門了?!?p>  唐問君雖只見過念寄一面,但也覺得她不似出家之人,隨即便又問道:“那念寄她為何會出家?”

  卜塵沉吟一聲道:“這也怨不得她,一切還要從十七年前的那場災(zāi)事說起?!?p>  唐問君心中一凜,湊上前去全神貫注地聽卜塵繼續(xù)說道:“貧僧俗家姓湯,二十幾年前在江湖上也有些名號,抬舉的遍野都尊稱貧僧為‘千里不留行’?!?p>  一聽到“千里不留行”的諢號,唐問君心中更是老大驚詫。這“千里不留行”名叫湯若谷,雖不行善但卻是個除惡的高手,凡是惡人被他瞧上,縱是追殺個千里萬里也必將斬草除根,不留活口,故而江湖人都稱他為“千里不留行”。只是十余年前他便離奇失蹤,任何人都不知曉他的去向,江湖中又風(fēng)云輩出,漸漸地對他便也無人無津。若非今日被他搭救,唐問君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除惡不眨眼的劊子手居然早已出家為僧。

  只聽那老僧卜塵繼續(xù)說道:“那年貧僧在劍閣除惡追兇,一連清繳擊殺了數(shù)十窩惡賊。然而卻還是叫一個惡婦給逃走了?!?p>  唐問君心中暗道:“你諢號‘千里不留行’想必定是要去追殺那惡婦?!惫徊穳m又道:“其實那惡婦也就是性情暴戾些,也并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只是貧僧那時殺伐心太重,非要追上前去除掉她不可,若非如此的話,便就覺得我那諢號便是浪得虛名。”唐問君道:“這么說來,當(dāng)年你也殺的那些也并非都是大奸大惡之人?”

  卜塵輕嘆一聲道:“何止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若是當(dāng)日貧僧能夠心懷善念,放過那婦人一條生路,也不至于無故地葬送了那般多的性命!”

  唐問君沒再多問,繼續(xù)聽卜塵言道:“當(dāng)日貧僧窮追不舍,那惡婦見躲不過,便劫持了一駕大馬車,車上還載有不少客商。那惡婦見貧僧追得兇,便催促起那馬夫往山道中趕去。劍閣四處盡是懸崖峭壁,那馬夫自然不愿冒險向那山路中趕去。那惡婦便與他爭執(zhí)起來,更是要硬奪馬夫的韁繩。貧僧眼見追到,那惡婦,竟推開馬夫,驅(qū)車上了山道。馬夫又復(fù)來奪韁繩,二人你爭我搶的竟讓那馬受了驚嚇,一個馬失前蹄,練車帶馬全都摔下了那懸崖。時至今日老夫仍忘不了那聲聲凄厲的慘叫?!辈穳m長嘆一聲,想到當(dāng)年之事,仍舊不免悲憫。只聽他繼續(xù)說道:“貧僧目睹慘狀,心中悔之不已。沿著山路下去,只見崖下車毀馬亡,一眾客商摔得粉身碎骨。貧僧收殮尸骨,共是死去了一十四人。他們雖非貧僧所殺,但卻皆是因貧僧而死。我心中痛悟懺悔,變出家為僧,而說來也算巧合,那馬車中的客商里,只有一名女嬰被她的母親死死護(hù)住才得以存活。貧僧不忍她無依無靠,便收養(yǎng)了她,只是當(dāng)時貧僧依然出家,也只好也將她帶入空門。也就是說,念及出家并非是出于本意。若她塵緣難了,貧僧?dāng)嗳徊粫?qiáng)求。”

  聽了卜塵說出了那段當(dāng)年舊事后,唐問君也不由得一聲喟嘆,心中暗道:“這一撞慘案雖非是他所為,但也皆因他性子火爆才釀成,他由此出家之后修身養(yǎng)性、償還業(yè)障也不可不說是一件好事。只是若非無故葬送了這一十四條人命的話,他又如何能夠大徹大悟,難道這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因果嗎?我雖身為這天下至尊,但卻也無法左右生死之事,只怕那些無辜冤魂皆能早生極樂。”

  唐問君正呆呆出神,這時卜塵輕咳了一聲道:“叨擾了良久,現(xiàn)在就讓老夫為公子治傷吧?!?p>  唐問君勉力支撐著身子道:“我只覺四肢百骸酸軟無力,不知所收何傷,重是不重?”

  卜塵道:“你中了毒箭以致昏迷不醒,但貧僧已經(jīng)為你解了毒,此刻你已轉(zhuǎn)醒,這身體中便已無毒害。只是你跌落山崖,震斷了周身經(jīng)脈,所以才會覺得四肢百骸酸軟無力。若不盡早救治,輕則武功盡失,重則終身癱瘓。不過公子也不必?fù)?dān)憂。貧僧這邊施針,將公子斷了的經(jīng)脈統(tǒng)統(tǒng)接連好?!闭f著便一敞開袖袍,從中取出三十六枚金針。

  唐問君看了那些金針心想莫不是要在自己身上施以針灸,只怕這般古老的醫(yī)法要大費(fèi)周章了。正納罕間,只聽卜塵道了一聲:“得罪了?!北憬馊チ颂茊柧纳弦?,讓唐問君赤膊上陣。唐問君心中更為肯定是要針灸,剛想趴好時忽然卜塵將左手手臂向上一拂,便又一股強(qiáng)大的勁力將唐問君抬將了起來,唐問君隨著那勁力而起,四肢張開,身子便直直地貼在了身后的木墻之上。

  “好俊的功夫?!碧茊柧齽倓偡Q贊了一聲,卜塵便正色道:“凝神靜思,貧僧要施針了?!闭f罷,右手中金針向前一揮,那三十六枚金針不偏不倚地便落在唐問君周身三十六處要穴之上。再看卜塵雙手十指與那數(shù)枚金針之間似乎有條條細(xì)絲相連,宛若針線。唐問君細(xì)看之下,不由得對卜塵的功力大為敬佩,原來那些與金針相連的細(xì)線竟是卜塵身體中內(nèi)力而幻化出的道道氣線。如此高深的內(nèi)力,并能運(yùn)氣為物,此等高深莫測功力不說聞所未聞,也是世間少有。唐問君一見之下不由得大為敬畏。

  卜塵手指舞動,那金針便在唐問君周身各處要穴上上下翻飛。唐問君只覺得身上的經(jīng)脈被卜塵手中的金針引著或合縱?;蜻B橫,阡陌交通般地縱橫交錯,卻又井然有序。那條條經(jīng)脈被金針引著到了一處后,那卜塵手掌一推,竟將金針刺入唐問君體內(nèi)。但見那卜塵手掌催動,唐問君體內(nèi)的金針竟把唐問君周身的經(jīng)脈當(dāng)做是針線,相互的接引縫合起來。

  雖然金針刺骨不免疼痛,但每連接縫合好一處經(jīng)脈,便就覺得勁力提升幾分,身體更通暢幾分。待得金針將所有經(jīng)脈連接縫合好之后。卜塵手掌向后一舒,那三十六枚金針便從唐問君體內(nèi)激出,從又回到卜塵手中。那金針雖是刺入唐問君體內(nèi),但卻未沾染上一絲血跡,唐問君身上也是光潔無暇,看不出被刺過的痕跡。

  唐問君凌空一躍,翩然落在地上,頓時只覺自己體健身輕,渾身上下充滿勁力。忍不住地信手捻過折扇,舞了起來,只覺招式靈敏,勁力充沛,每一招打出便有極大的威力。似乎此一番救治之后,自己的功力竟也大大提升。

  唐問君心下歡喜,但他又哪里知曉,卜塵在為他救治經(jīng)脈時,以內(nèi)力運(yùn)金針。那金針入體,卜塵的大部分內(nèi)力也跟著進(jìn)入到了唐問君體內(nèi),此刻已化為己有,而卜塵卻大汗淋漓,看上去略顯頹萎。

  卜塵見唐問君恢復(fù)功力,便欣然一笑道:“恭喜公子劫后重生功力大增。此番公子大難不死,他日必有后福。貧僧已為公子救治得當(dāng),今后江湖路遠(yuǎn),便隨緣而見吧?!闭f著起身便要退出木屋。

  唐問君這時猛地跪倒在地對著卜塵拜道:“請大師教我金針之術(shù)?!?p>  卜塵回過身來道:“貧僧這一手金針之術(shù)只是醫(yī)術(shù),公子學(xué)之何用呢?”

  唐問君道:“我見大師可用金針為我連接經(jīng)脈,那么也定然可以用金針,挑斷敵人的經(jīng)脈。在下懇請大師垂青,將這金針之術(shù)教與在下?!?p>  卜塵臉色一沉道:“貧僧只會救人,縱使會那傷人之術(shù)也定然不教?!?p>  唐問君站起身來正色道:“心懷善念確是僧道之責(zé),但鏟除奸惡更是在下之責(zé)。大師既然知曉在下身份,就須知在下任重道遠(yuǎn),對待朝中奸佞如何可良善待之?須得鐵腕狠辣方可還天下太平。大師,我雖不知佛理,但我也知懲惡即是揚(yáng)善的道理。大師之前一味地懲惡,如今又一味地?fù)P善,卻不是偏激激進(jìn)嗎?須知善惡共存,陰陽相濟(jì)。單一地便是懲惡或是揚(yáng)善,只怕到頭仍是一場空。依我遇見還是二者相輔相成方為大道?!?p>  卜塵臉色一變,心道:“他這一位帝王之后,竟也能看透禪機(jī)?”適才唐問君所言偏巧解開了他心中多年的積郁。這十余年來他一直在想之前一味懲惡造下的殺孽太多,是以出家之后便一味地?fù)P善??删冗^良善之后仍不免為惡人所欺壓,他心中實不愿再去傷人,但卻也覺得沒能真正地幫助良善之輩,故此這十余年來一向?qū)Υ斯⒐⒂趹?,卻不知唐問君今日的一番話,卻解開了他心中十余年來的老大難題。

  唐問君見他沉吟不語,便又說道:“自此后,大師只管行善救治善人,這天下的惡人就由在下來懲處。若天可憐見,福報盡歸大師,惡果皆由我唐問君一肩承擔(dān)?!?p>  卜塵心念隨動,但卻也不忍讓唐問君變得和自己從前那般心狠手辣,只得輕嘆一聲道:“公子已身懷武藝,又何須學(xué)貧僧的這點(diǎn)微末伎倆呢?”說罷,便不再耽擱,一推門,頭也不回地便出了門去。

  唐問君正自悵然若失,忽聽門板“吱呀”又一響,他心中大喜,忙道:“大師,您是赫然想通了要教我這金針之術(shù)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外瞧去,卻看見走進(jìn)小筑內(nèi)的正是一位笑語盈盈地年輕女尼。唐問君雖也對這小尼姑念寄心存好感。但此時見到她卻不免意興闌珊,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是你啊?!北阌肿搅舜采?。

  念寄一笑,也跟著坐到了床上。她自幼便長在佛門之中,對男女之別知之甚少,但這幾天日夜照料著唐問君,甚至為其寬衣解帶,醫(yī)治身體,才開始懂得了男人如何,日里雖摒棄雜念不去想它,可是到了夜里卻又忍不住地鉆進(jìn)了腦子里。她自幼修習(xí)什么萬法隨緣,雖之前幾日夜夜拼命地不去想著這些,可這情欲之事如何能斷,反而越思越濃,到后來索性也就不去管那么多,便一切隨緣,要想便想。

  此刻她坐到唐問君床邊,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早就羞也羞死了??墒撬慌商煺?,也不會去想那么多,只是覺得我想坐在這里,便坐在這里就好。唐問君雖出身非凡,向知禮數(shù),但一來他不敢已腌臜想法玷辱佛門,而來對這念寄十分喜歡,便是她坐在自己身旁也并沒什么。

  念寄見唐問君一臉頹唐,似乎自己來了也不以為然,心中不快,竟有些氣悶起來。但畢竟她年歲尚幼,一副少女心性,隨即竟右手手掌一揮,幾枚金針竟從她的掌心中飛出,猶如剛剛卜塵那般。

  她輕輕一笑,左手指著手中的金針,看著唐問君說:“你既然不喜歡我來陪你,那這金針你也不想學(xué)了嗎?”她雖是在抱怨唐問君,但畢竟這一句話笑著說出,語氣中又略帶調(diào)皮,可見是有意要和唐問君打趣。

  唐問君見念寄一出手便顯露出金針絕技,當(dāng)下喜不自勝地一把抓住念寄的手臂,急切地問道:“好念寄,你原來也會這金針之術(shù),可以教我嗎?”

  念寄見到唐問君這一副猴急的樣子就仍不住好笑,有意要作弄一下他,便笑著道“好啊,我是可以教給你,不過你可要給我磕頭叫我一聲師父?!?p>  唐問君本是帝王之家,太子之尊,這半生之中不知有過多少人給他下跪磕頭。此話若是出自一個年輕男人之口,唐問君早已是勃然大怒,不是治罪于他便是與他大打出手??纱藭r念寄這樣打趣著說出,唐問君竟絲毫也不覺得氣慍,反而更加喜歡念寄的天真浪漫。更當(dāng)真地跪地磕頭,對著念寄口稱“師父。”

  念寄本是想著逗弄一下他,沒想到他當(dāng)真便磕頭拜師,一時竟也慌了,連忙扶起唐問君道:“公子你快起來。我是和你說笑的,我哪敢做你的師父。不過你誠心想學(xué),我就教你。”

  唐問君起身,對著念寄施了一禮。他雖之念寄身在空門,但看她一副天真燦爛的模樣,實在不忍心叫她大師,便稱道:“多謝姑娘?!?p>  念寄施了一遍金針,又講解了一番如何出針、如何認(rèn)穴、如何以氣運(yùn)針、又如何連接經(jīng)脈的訣竅。唐問君眼看耳記,手演其法,只一個時辰便心領(lǐng)神會,融會貫通。又反復(fù)地琢磨了半個時辰后,竟自行創(chuàng)出了一套專門挑斷敵人的金針之術(shù)來。

  唐問君得此神功,心中不勝欣喜,再看念寄時更加覺得她面若桃花美得出塵脫俗。心中頓生憐愛。他二人一個教一個學(xué),在這方寸的小筑之中但覺彼此便是全部。唐問君感激念寄搭救教導(dǎo)之恩,念寄青睞唐問君人品才華之情。不知不覺間,兩人才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喜歡上了對方。

  唐問君這時微一沉吟,對念寄說道:“念寄,我還有要事纏身,這便要走了,你可愿隨我同行?”

  念寄低下頭來,思慮良久,心中似乎閃過了無數(shù)個走與不走的念頭,最終她還是十分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跟你走?!?p>  她自幼便由卜塵收養(yǎng),幾乎還沒有記憶時自己便已然是個方外之人。自己為何會出家,出家是為了什么她直到現(xiàn)在都還不清楚,總之她只知道自己身旁唯一的親人就是一位出家人。

  從小到大,都是由師父來告誡她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她也從不敢有過任何的違背。那些所謂的是非善惡也都是從佛經(jīng)里看到學(xué)來。但多年之中她心底也在隱隱地也在質(zhì)問,為何那些是非對錯從來都要聽錯別人的?難道我自己眼中所見的,耳中所聞的,和切身感受道德就全然不算嗎?

  從前她的這些念頭她也只是一想即過,可如今見了唐問君后,這心中的感受就愈發(fā)強(qiáng)烈。難道我內(nèi)心認(rèn)定的事就真的是錯了?佛經(jīng)上說人不可有七情六欲,可生而為人,這情欲之事如何和能舍去?這件事一定是佛說錯了。

  她心中已然認(rèn)定再無悔改,當(dāng)即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跟你走,天涯海角也和你走?!彼丝绦囊庖褯Q,即便是刀劍在前也絕無動搖。

  念寄隨即有略有些遲疑地輕嘆一聲道:“不過,師父畢竟教我養(yǎng)我,把我?guī)У竭@么大。于情于理我都要在臨走之前再見他一面?!?p>  唐問君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吟道:“不辭而別,的確非大丈夫所為。卜塵大師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就和你同去向他拜別。若是他不放你走又該如何?”

  念寄此刻心念已決,再無悔改地道:“那你就帶我闖了出去?!?p>  唐問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拉著念寄的手走出小筑去拜別卜塵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空然之聲:“既然已決心而去,又何須拘泥?你我相聚是緣,分別亦是緣。念寄,你今日塵緣未了,為師自該由你隨緣而去。教養(yǎng)之恩,師徒之情一切隨緣,今后休再提及。唐公子,你吉人天相,貧僧只求你好好待念寄。阿彌陀佛!”正是卜塵在門外對他二人交代之聲。

  唐問君拉著念寄,二人一同在小筑內(nèi)對著門外下拜叩首,以謝恩情。二人起身出了小筑后,那卜塵早已飄然無蹤。二人神情對望,唐問君一笑道:“念寄,我們走?!?p>  念寄也只一笑點(diǎn)頭,便和唐問君一同離開小筑,從此天高地遠(yuǎn),任意遨游。此番乃是念寄生平第一次離開空門,去往俗世之中江湖之遠(yuǎn),此后她便不再是佛門弟子,只是一介俗世女子。她知道日后無論禍福吉兇,這也都將是她難以割舍的一段塵緣。

  而唐問君此番劫后重生,更加知道等著他回去的不只是那俗世與江湖,更有蒼生與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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