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漠高窟

　　天蒙蒙亮，城主府的廚房忙得不可開交。而且人們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有切蔬菜條的，切肉條的，有蒸米飯的……進(jìn)進(jìn)出出人來人往。對了，還請來一位織席的。

　　不論楊慕提出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呂密只是微笑著讓下人照做。

　　織席匠人抱怨從來沒織過一尺長的微微小的席，還以木棍為主，繩為輔。編之前還沐浴更衣……織席匠人脾氣倔，呂密很有耐心的勸他照做，又小心翼翼的將木條削得渾圓滑溜給匠人，這是給夫人用的，絕對不能扎手。楊慕拿到這張微型席非常開心，做工精致，緊密勻稱，贊不絕口。呂密就賞了匠人一顆金豆子。連竇川都覺得主子瘋了，“那可是金子?。≌孢@么禮賢下士您賞給我呀！”

　　呂密不以為意，憐憫的看看竇川這棵開不了花的萬年鐵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懂什么？會織席嗎？”

　　竇川搖頭。

　　“那不結(jié)了。傳令下去，從今以后但凡夫人所求，能助我達(dá)成者，都有賞?！?p>　　竇川狗腿的湊過來問：“都賞金豆子？”

　　“那不一定，要看夫人的反應(yīng)，才能決定賞什么?！?p>　　竇川聽了，嘿嘿兩聲：“也就是說，賞什么都是看夫人臉色，若夫人不悅，也有可能賞頓胖揍？”

　　呂密很認(rèn)可的點點頭：“夫人常說，一切皆有可能！”

　　竇川撇撇嘴，心道拍馬屁也要有準(zhǔn)頭，一不小心就拍到馬腿上了。這金豆子可真不好拿。

　　楊慕呢？正趴在灶臺上烤昆布，昆布是個啥？類似海帶的東西。實在找不到紫菜，只能找類似的。鍋底刷些油，慢火將昆布烤至薄薄一層，焦香四溢還泛著油光。

　　這香味讓整個府里的人都不得安寧，饞的!連貓都蹲在窗欞邊上張望，看看是不是有海鮮大餐。廚房里被堵得水陸不通，大家都想看看夫人要做個什么？

　　只見楊慕將烤昆布，鋪在席子上，先放一層軟糯大米，再擺上各種肉條菜條，紅紅綠綠好不熱鬧。結(jié)束了？不過如此嘛！看樣子是要做菜飯，米飯擺在席子上怎么吃？眾看官開始小聲議論。

　　只有呂密含笑靜靜看著，他的楊慕才不會做這么普通的東西。這幫凡夫，就等著驚掉下巴好了。

　　果然，楊慕準(zhǔn)備好一切，深吸口氣，認(rèn)真的用力的開始卷。將小席子的食材卷成一個小棍子，還在不停地卷卷卷，按按按。最后，小席攤開，就出現(xiàn)了一個長條狀的昆布卷，楊慕巴拉一下，覺著尚可，用快刀切成一個一個的小塊，拿一塊給呂密嘗嘗。

　　眾人眼巴巴的看楊慕卷昆布，眼巴巴的看楊慕將昆布卷切成小塊，又眼巴巴的看楊慕將第一塊成品送到呂密手上，昆布卷入?yún)蚊芸诘膭x那，所有人都跟著咽了咽口水。

　　楊慕笑問：“怎么樣？”

　　“絕世美味！鮮香酥脆的烤昆布，配上菜蔬和肉，食之，齒頰留香，余味無窮。慕兒真是巧思?！甭牭絽蚊艿姆Q贊，楊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眾人更是好奇的不得了，都想嘗嘗。沒戲，楊慕才不管這些，要趕緊做好野餐盒出去玩嘍！又卷了幾個，切切弄弄裝在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食盒里，完全沒理眾人。完事拍拍手對府中的廚子道：“想必你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我這個小席暫且借給你們用，多做一些，招待府中眾人吧。”于是，就在一片歡呼雀躍聲中，牽著呂密，拿著昆布卷出門了。

　　車上，呂密微笑著問：“慕兒，這個好吃的昆布卷在你們那里叫什么？”

　　“就知道你要問，叫壽司！”楊慕狡黠回答。

　　呂密若有所思，點頭道：“慕兒知道嗎？這里這個叫做手卷，卷鮨{yi}，南邊沿?？たh的吃法，打漁為生的人們出海帶的食物，通常是用咸魚和大米做的，據(jù)說。。。。那味道不怎么好，我看你做的時候，真的很害怕，怕你將咸魚一塊兒卷進(jìn)去。”

　　楊慕一聽，?。吭瓉磉@里有啊，故作生氣道：“太原公果然淵博，原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還在一邊裝傻，還假裝喜歡我做的壽司，騙子！捉弄我好玩嗎？”

　　生氣了？呂密趕緊攬過夫人，溫言軟語哄著：“慕兒，我只是聽說過，沒吃過。況且，這里是姑臧，離海幾千里遠(yuǎn)，確實，真的，無人見過。你做出來的美食，是天下最好吃的，區(qū)區(qū)咸魚卷怎么比得上？！”見楊慕面上有所緩和，又急忙轉(zhuǎn)移話題，“慕兒在家鄉(xiāng)時候經(jīng)常做這個嗎？”

　　楊慕眼神又暗淡了。是啊，以前在魔都時候，踏青賞秋，她都會自己做這些，為什么？省錢?。碛幸簧硎″X的本領(lǐng)，那么努力，只是為了讓卑微的生活看起來更體面些罷了。那時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可惜那個人從來不珍惜。

　　楊慕眼神里閃過一絲決絕，朗聲道：“對??！我在家鄉(xiāng)時候，最大的愿望便是，學(xué)會做各種美食，做給自己心愛的人吃。為此，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你看，現(xiàn)在我終于實現(xiàn)了這個宏愿！”

　　“宏愿？”呂密滿眼的愛意，伸手輕輕在楊慕眼角擦過，酸溜溜的說道：“終于實現(xiàn)了宏愿，激動得想哭？依我看，你這宏愿能實現(xiàn)真的很不容易，是不是以前還許錯了人？”

　　心事被點破，楊慕也不惱，反而抱起呂密的胳膊，噘著嘴道：“我不管，誰讓我心愛的人離我那么遠(yuǎn)，若不是機(jī)緣巧合找到，大概也只能繼續(xù)錯下去了?！笨粗鴹钅降募t唇艷艷欲滴，呂密竟有些微醺，忍不住啵一下，溫柔道：“所以，如果不是我，所有的癡心都只能錯付咯?！?p>　　楊慕白他一眼道：“沒有呂密，還會有楊密，李密，生生世世，會遇到無數(shù)有緣人，緣分怎么可能只圍著你轉(zhuǎn)?！?p>　　呂密斂了笑容，微微嘆息。認(rèn)真道：“怎么辦？我想生生世世都做你的有緣人，從現(xiàn)在一直到以后?！?p>　　很多話，聽者總是無心，楊慕就只把這一句當(dāng)成情話聽，隨口應(yīng)承：“可以?。　眳s不知道，有人是當(dāng)誓言說的。

　　敦煌并不遠(yuǎn)，這一路也不艱辛。壽司與甜酒，再加上美男老公，楊慕感覺自己已經(jīng)到達(dá)了人生的巔峰。如果生活可以一直這樣簡單的快樂著，楊慕真不介意就這樣快樂到老。

　　漠高窟三個字映入眼簾，楊慕有些懷疑，這就是是位于鳴沙山的敦煌莫高窟？呂密說，這里始建于大秦天王苻堅在位時的建元二年，那一年，僧人樂僔路經(jīng)此山，忽見金光閃耀，如現(xiàn)萬佛，于是便在巖壁上開鑿了第一個洞窟。因為建于沙漠的高處，所以叫做“漠高窟”。

　　漠高窟？這里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絕，與楊慕印象中的對不上號。誰說大漠蒼涼？沒有的事！這里分明綠樹成蔭，香火鼎盛，佛窟多如蟻穴。鳴沙山前的大路上，人來人往宛如集市。

　　修行的僧侶三三兩兩，人們除了禮佛，還可以捐金造像?？梢远ㄖ篇氁粺o二的供養(yǎng)人像？楊慕來了興致，決定捐造一座大窟，自己和呂密作為供養(yǎng)人立于佛祖座下。

　　楊慕是有私心的，天意神秘莫測，最近隱約覺得這副皮囊有點不好用了，時常覺得氣短。她生怕這是場好夢，好夢由來最易醒，在人生巔峰嗝屁也不是沒可能。大夢里，楊慕拼命留下線索，如果有一天終將離去，敦煌的造像會證明自己曾經(jīng)來過，曾經(jīng)如此深愛和被愛過。

　　負(fù)責(zé)接生意的匠人，精心設(shè)計了佛窟造型，圖紙畫的不錯。以前總是畫什么就做什么，誰知這個供養(yǎng)人對造像也有要求，讓匠人頭有點大。楊慕特意囑咐為自己穿上紅色花朵的衣裙，為呂密畫一撇小胡子，眼睛閉著，雙手合十！

　　呂密不解：“夫人為何要我畫上小胡子？還要雙手合十閉著眼？”

　　指了指壁畫，楊慕道：“看到墻壁上滿世界亂飛的仙女了嗎？我怕你被這些狐媚子勾了去，畫兩撇胡子遮一下你的盛世容顏。還有，你應(yīng)該感謝佛祖，閉眼合十虔誠感謝，是佛祖讓你遇到了我。你睜開眼只能看著我，閉上眼只準(zhǔn)想著我?！?p>　　楊慕這個小丫頭，平時也不見她如此深情，怎么今天甜蜜的情話一串又一串的？開心之余，忙說好，“好！一切都聽夫人的！”呂密坐著，看起來如此溫順，楊慕滿意的將他攬到懷里，有種山大王的即視感！

　　“慕兒，我還有個問題?！?p>　　“嗯？”

　　“為何你只字不提為慕容沖報仇？”

　　“不報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在這里為慕容沖捐了像，讓他立在佛祖座下，每日聆聽佛音，滌蕩他所犯下的罪過。早日擺脫貪嗔癡輪回之苦。”

　　呂密臉上微不可見的醋意一閃，訕訕道：“哦！問都不問，你怎知他想不想立在佛祖座下滌蕩。”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愿他免受地獄之苦，來世托胎為人，最好做個小沙彌。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慕容沖雖不幸，死在他手里的人又何辜。就算報了仇，死去的人也回不來，造像也是為了超度為他所禍的眾生。如果可以選，我寧愿選什么都沒發(fā)生，我們依然每天在太學(xué)里插科打諢，喝酒游獵?！?p>　　呂密什么都沒有說，只緊緊依偎在楊慕懷里。是啊，要珍惜當(dāng)下，過好跟慕兒在一起的每一天。

　　竇川一見此情此景，找了塊風(fēng)水寶地撅屁股吐去了，猝不及防的狗糧，吃多了傷胃啊！幸虧洛騰沒跟著來，這倆人太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