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明天還要趕路吶?！崩蚶蝾^也不回地走向一株枝葉繁茂的椴樹，攀上枝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靥稍谏厦??！翱烊ニ桑偻虾笸瓤墒遣粫p易原諒汝的唄？”
尤菲用法術(shù)驅(qū)除著馬車內(nèi)殘余的潮濕，這些天她一直呆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莉莉懷疑她完全沒有好好休息。貝爾打了個飽嗝，將防水布料鋪到地上，再攤開有些破舊的鋪蓋卷。
“你就跟俺一起睡吧！”貝爾拍拍鋪蓋，一頭倒在上面，“明天俺再給你講俺……以前的冒……險……”他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顯然已經(jīng)睡著了。
埃德哭笑不得。他盯著貝爾發(fā)了一陣子呆，輕手輕腳地在一旁躺下。
阿爾馮斯站在樹下紋絲不動。他藍寶石般的雙眼四處巡視著，偶爾和莉莉?qū)ι?，片刻后又各自分開。莉莉從那雙眸子中看出些許關(guān)心。機關(guān)人會有人類的情感嗎？她默默記下這個問題，決定下一次拿來詢問師父。
她合上眼睛，聽著耳邊傳來輕柔的風(fēng)聲、起伏的蟲鳴、篝火燃燒的氣息、不遠處小溪的流水，緩緩陷入夢鄉(xiāng)。
耳邊傳來尤菲的聲音。
“醒醒啦，莉莉，快一點。”
莉莉睜開眼睛。她從不在野外睡得太沉，即便阿爾馮斯包攬了守夜的工作。她打量著四周——篝火尚未燃盡，尤菲站在阿爾馮斯原本的位置，腳邊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約一公尺直徑的坑洞。
“快下來，注意腳下，我們沒多少時間準(zhǔn)備?！庇确菩÷曊f道，“進這兒去，然后往前走，我馬上就來?！?p> 莉莉翻身躍下，洞口的斜坡十分陡峭，但并不太深。小心的下到里面，貼著狹窄的巖壁走出幾步，再繞過一個轉(zhuǎn)角，柔和的光芒忽然鋪滿了她的視線。眼前的巖洞約兩公尺見方，阿爾馮斯站在靠內(nèi)的角落，一枚光球漂浮在洞頂，提供著照明。她抬手摸了摸‘巖壁’，略有些凹凸不平，似乎剛剛還被翻動過。
幾分鐘后，貝爾嘟嘟囔囔地走了下來，最后是牽著手的埃德和尤菲。少年雙眼惺忪，滿臉疑惑地看著莉莉。莉莉搖搖頭，示意少年不必擔(dān)心。
“到底怎么了？”她撫摸著黑曜石巨劍的脊背，看向尤菲。
“有客人來了?！庇确戚p聲回答，伸出纖細的右手，“莉莉、貝爾、埃德、還有阿爾馮斯，握住我的手，然后閉上眼睛。”
莉莉依言而行。少女的手幾乎沒有體溫，她感覺到一股奇異的觸感從手臂向上延伸，直達大腦——她突然‘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和洞內(nèi)的光景重疊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她迅速閉上眼睛，洞內(nèi)的景色消失了。
她仿佛漂浮在空中，不時自由的旋轉(zhuǎn)、前進、上浮或下降。與此同時，雙腳和身體的感覺告訴她，自己仍舊站在堅實的地面上。兩種感官的沖突讓莉莉覺得有些暈眩，她伸手扶住墻壁，稍微睜開眼睛，看到貝爾松開尤菲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暈飛行?！必惵∪水Y聲甕氣地抱怨。
“噓?！庇确茐旱吐曇?，將手指豎在唇邊，“他們來了?！?p> 莉莉再次合上眼睛。濃厚的烏云遮蔽了‘泰絲’和群星大半的光芒，但她的視線可以穿透黑暗。一群人沿著森林邊緣小心地前行，有些穿著漆黑的皮甲和長褲，其余則是樸素的衣裝。每個人的手里都握著弩弓或長劍，腰間插著鋒利的匕首。她數(shù)了一遍，一共十八個。
而他們行進的前方，是莉莉諾諾團的露營地點。
“艾琳娜……？”
“是敵人?！鄙倥喍痰鼗卮穑熬唧w緣由等下再說，戰(zhàn)斗的事，可以麻煩你們嗎？”
“那還用問?！崩蚶蛱崞鹁迍Γp輕揮舞兩下，“咱說啊，不會是那個頑固大叔找來的‘強盜’吧？”
尤菲沉默了片刻，略微別開視線，“你猜對了?！?p> “唔……”莉莉瞟了埃德一眼，少年似乎仍然沒弄清狀況?！皻⒌粢矝]問題唄？”
“盡量不要比較好……但是，畢竟是敵人啊?！庇确戚p輕嘆了口氣，將手放在莉莉胸口。莉莉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變得透明，最后整個身體連同石劍都消失在空氣中。
她頗感有趣地用看不見的手摸摸臉頰，又看到貝爾也從眼前緩緩消失。
“等下小心別絆倒哦。”尤菲拉住她的手，向石室另一側(cè)的通道走去，“當(dāng)然……還是需要幾個‘證人’的?！?p> 他們從通道出口探出頭，距離襲擊者不足二十公尺。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們。
尤菲向前伸開五指，無聲地念誦出咒文。法術(shù)命中了距離她們最近的一隊人，他們搖晃幾下，一頭栽倒在地，發(fā)出幾聲悶響。
襲擊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弄不清發(fā)生了什么。莉莉躍出通道，弓起身體。尤菲快速劃動手指，無聲無息地丟出第二枚法術(shù)。
一團光芒在襲擊者中爆開，距離源頭最近的幾人捂住眼睛，失聲慘叫。光芒化作耀眼的粉塵灑落，籠罩住他們的全身——在此刻的夜晚，明亮如同港灣的信標(biāo)。
莉莉快步?jīng)_向?qū)Ψ?，揮動手中的石劍。劍脊呼嘯著擊中一名黑衣人的后背，將他整個打飛出去——這一擊未盡全力，但足以讓一般人短時間內(nèi)爬不起來。
“你貝爾爺爺來啦！”
貝隆人的聲音先他一步到達。貝爾反握著彎刀，用刀背斬向襲擊者的手腕和腳踝。骨骼斷裂的清脆聲響，和襲擊者的痛呼接二連三地響起。
襲擊者們看起來只受過簡單訓(xùn)練，戰(zhàn)斗力遠遠不如莉莉和貝爾。但他們毫無猶豫，甚至不懼死亡地撲向二人。幾個紙包迎面飛向莉莉，她扭過頭去，紙包在她背后碎裂，白色粉塵勾勒出她的身形。
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住她。她盡力擋開刺向要害的攻擊，腿上卻被匕首劃開一道十幾公分的口子。傷口傳來隱約的麻木感，整條腿也仿佛有些不聽使喚。
貝爾轉(zhuǎn)過刀身，將一名襲擊者攔腰斬斷。盡管失去了整個下半身，黑衣人仍然死死抱住貝爾的雙腿。莉莉聽到，貝隆人痛苦的悶哼從人群中傳來。
“抱歉吶。”她的目光轉(zhuǎn)為冰冷，雙瞳在星夜間仿佛閃著幽光，“咱并不想這樣子的。”
十余枚籠罩著光輝的魔力飛彈擦過她身旁，擊退圍攏著她的人群?；鞈?zhàn)中魔法極易造成誤傷，尤菲和阿爾馮斯只能選擇威力偏小，但易于控制的法術(shù)。
莉莉?qū)⑹瘎ο蚯皬街眮G出，黑曜石巨劍打著旋兒，砸翻了一個倒霉蛋。而緊接著降臨的，就是真正的風(fēng)暴。
她如同一頭豹子在敵陣中穿梭來回，拳、肘、膝蓋、雙腳、乃至腦袋和牙齒，全身的每一處都是足以致命的武器。襲擊者們揮動長劍，徒勞地攻擊著空氣。打碎喉骨、撞折鼻梁、掰斷脖頸、重擊下頜，或是徒手卸下肩膀的關(guān)節(jié)——沒有任何敵人能在她手下挺過十秒鐘，此起彼伏的哀嚎聲連成一片。
片刻之后，再也沒有一個襲擊者能夠繼續(xù)戰(zhàn)斗。莉莉拍了拍雙手——上面沾滿了血跡和少量的碎肉——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她喜歡戰(zhàn)斗，但那是與強大的怪物或猛獸，而不是這些同族。
“結(jié)束了吶。”她朝尤菲喊道，走向自己的巨劍，將它重新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