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笔捚顝谋亲永锇l(fā)出一聲冷哼,卻再無多余的言語。
伯賢見二人面色有異,心中納罕,大踏步上前問道:“這藥,難不成竟是毒藥?”
老僧卻不理會伯賢的疑問,而是徑自去問那老嫗:“女施主可否領(lǐng)貧僧等往那王家鐵鋪一看?”
老嫗心下驚疑,慌忙應(yīng)道:“自是無妨。只是師父可否告知,這藥,可有什么問題?”
老僧沉吟片刻,答曰:“虎狼之藥,近則表征見好,遠(yuǎn)則折損根基,招致早亡。”
老嫗聞言,身子猛烈一顫,竟就要向后倒去,幸而蕭祁一把扶住,以手輕掐其鼻下人中,又從腰間羊皮囊腫摸出一顆藥丸,使老嫗服下,老嫗的神色才慢慢好轉(zhuǎn)起來。
一旁老翁聞言,面色亦是不善,此刻見老嫗好轉(zhuǎn)起來,竟不顧阻攔就上前舉起拳頭,要來打老嫗,嘴里罵道:“你這老婆娘找得好大夫!如今竟害我兒至此!我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幸而晴遠(yuǎn)沉默上前,一把扣住老翁的胳膊,又將老翁的身子緊緊抵住,使其與老嫗隔開,方才阻止了老翁的進(jìn)一步行動。
老翁身子動彈不得,便只是罵罵咧咧,一會兒罵老嫗不中用,一會兒又罵那晴遠(yuǎn)攔著他與他做對,罵著罵著卻突然哭了出來:“我上輩子造的什么孽呀!好好的兒子得了這樣不得好的?。∑科拍镞€找一個(gè)沒良心的大夫!做了這樣許多的事,偏還留不住寶兒一條命!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老天爺!”
老嫗原被晴遠(yuǎn)護(hù)在身后,聽了半天老翁罵,此刻聽老翁哭,也哭了出來,竟繞開晴遠(yuǎn),連滾帶爬到老翁身邊,舉著老翁的手向自己的臉扇去:“老爺子,你打我吧……我原見寶兒用了那人的藥,咳血心痛少了,只當(dāng)是遇到了神醫(yī)……便是日日巴著他,還拉了你,一道替他們家做事……我為的什么呀……我為的還不是寶兒有一天能在太陽底下活蹦亂跳的……誰曾想……那天殺的王家……老爺子……你打死我吧……啊?你打死我吧……我便是活著,我也愧對寶兒和你呀……”老嫗舉著老翁的胳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自己臉上扇,老翁神情木然,只是由著她扇,突然,老翁反手抓住了老嫗的胳膊,阻止了她,一字一頓道:“你該死!王家更該死!既然事情是這樣,我便要先收拾了王家,替寶兒報(bào)仇!”
說著,竟就拖起老嫗,也不管老僧諸人,徑直就大步往外走去。
“爹!娘!”棉墊上的年輕人見狀,扯了喉嚨大喊想要阻止,卻無奈病體中氣不足,又兼老夫妻怒氣沖沖,根本聽不見年輕人的叫喊。
年輕人心下焦急,奈何病體不得見光,只是頹然地癱坐在棉墊上,用拳頭狠狠捶打著自己:“要我何用!要我何用!要我何用……”
還未捶兩下,年輕人便覺自己的胳膊被牢牢抓住,抬頭便見晴遠(yuǎn)站在自己身側(cè),沖著自己冷冷道:“不可自傷?!?p> “我能怎么辦?”年輕人沖著晴遠(yuǎn)吼了出來,“我就是個(gè)廢人!讓我去死!”
“不讓。”晴遠(yuǎn)冷冷地看著他,箍著年輕人的兩只胳膊的手愈發(fā)使勁。
“我不能回報(bào)他們什么,難道我還要一直都成為他們的累贅,甚至把他們帶到泥潭中去嗎?難道我就不能早點(diǎn)去死嗎?”年輕人聲嘶力竭地吼著,淚水暈染著他蒼白的臉頰,他瘦弱的身子在空氣中不住地顫抖。
“你不要擔(dān)心,師父和阿祁哥哥已經(jīng)去跟著他們了,他們會沒事的?!辫b初不知什么時(shí)候走上前來,拿起因?yàn)槟贻p人的動作而被甩落在地上的打滿了補(bǔ)丁的已經(jīng)看不清本來顏色的棉花被子,仔細(xì)地?fù)廴ド厦娴膲m土,替年輕人蓋上,又來扶他躺下,“你要好好地躺在這里。不讓他們擔(dān)心?!?p> 在鑒初的安撫下,年輕人漸漸地平復(fù)了心緒,安靜地躺了下去,不再說話,只是依然可以依稀地看見他的肩膀不住地抽動,又晶瑩的液體順著他的面頰流淌下來,漸漸地滲入枕巾。
“你告訴我,我活著,是為了什么呀?”在鑒初替他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并從屋里尋了一塊勉強(qiáng)可以當(dāng)枕巾的干燥的帕子替他換上后,年輕人突然睜開眼睛,問鑒初。
鑒初愣了愣,一時(shí)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著年輕人晶瑩紅腫的眼睛,鑒初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脫口而出:“為了愛?!?p> 說完,鑒初站起身來,背轉(zhuǎn)身去,兩滴晶瑩的液體從她的面紗下輕輕滑落。
“為了愛……”年輕人重復(fù)著鑒初的話,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終于,疲憊使年輕人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鑒初輕輕側(cè)過頭,聽著年輕人輕微的鼾聲,又偷眼看了眼一旁的伯賢晴遠(yuǎn)主仆二人,又回過頭去,對著黑暗,靜靜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