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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誅心

第八十一章 斗酒

青靈誅心 紅塵志異 3146 2016-12-10 11:51:41

  兩個酒壇都已經(jīng)空了。

  不知什么時候,斗酒的二人從站著變成了坐著。

  兩個人心里都清楚,自己的兩條腿已經(jīng)軟得像兩根面條,根本撐不住地面。

  蘇季知道現(xiàn)在這種情況,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去拿酒了,因為馬上就要有一個人從坐著變成躺著。

  誰會是先躺下的那個呢?

  圍觀的酒客們,也都很關(guān)心這個問題。人們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充滿了驚愕。他們從沒見過有人能喝完整整一壇神仙倒,卻不倒下。別說一壇,普通人就算只喝一口也會醉了。

  太甲真人滿面通紅,鼻子像熟透的紅蘋果,粗黑的眉毛下面,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醉眼,仿佛連眼睛里也充滿了酒。他用手撐著桌子,盯著兮伯吉甫的臉,問道:

  “你為什么喝了這么多酒,卻還是個小白臉?”

  兮伯吉甫也已是醉了,但醉酒卻使他變得愈發(fā)瀟灑從容,朗聲答道:

  “因為我是在品酒,而你是在喝酒。”

  “品酒?”太甲真人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這里只有一種酒,醉人的酒!”

  “若你肯細細品味,就會發(fā)現(xiàn)酒有很多種,甜蜜的酒,愁苦的酒,憤怒的酒,優(yōu)雅的酒……”

  太甲真人只聽了一半,耳朵已經(jīng)不太好使喚了,而兮伯吉甫臉上的笑容,卻仿佛永遠都不會消失。

  “你品的是酒,還是人?”太甲真人又問。

  “是人,也是酒。酒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情人?!?p>  說著,兮伯吉甫望向一旁的郁紅枝,迷離的眼中透著一股柔情,使他顯得愈發(fā)迷人。

  郁紅枝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整個人驀然被那溫柔的眼光所占據(jù),雙腳不住地在地上磨磨蹭蹭。

  望著眉目傳情的兩人,太甲真人氣得猛地一拍桌子,喊道:

  “廢話少說!再來一壇!”

  狐九沒有動,連圍觀的酒客們都看得出來,太甲真人只要再喝一口,就一定會倒下。

  然而,蘇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把兩個滿滿的酒壇放在了桌上。

  太甲真人二話不說,剛把一壇酒舉起來,忽聽郁紅枝制止道:

  “三師叔,你已經(jīng)醉了,不能再喝了!”說著,郁紅枝伸手來奪他手里的酒壇。

  太甲真人手一抬,躲過郁紅枝的手,隨即把酒壇提到嘴邊,說道:

  “怎么會醉呢?師叔的酒量你還信不過嗎?我縱橫酒場百年未逢對手,今天要是敗給一個小白臉,豈不成了笑話!”

  郁紅枝臉色一寒,嬌喝道:“師叔!你再喝,我可要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太甲真人突然愣了一下,剛想伸手挽留,發(fā)覺兩只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垂了下來。

  “噗通!”

  太甲真人從凳子上一頭栽倒,躺在了地上。

  狐九頓時臉色鐵青,見太甲真人雙眼緊閉,心中大惑不解。他困惑的不是太甲真人為什么會醉倒,而是兮伯吉甫為什么還好端端地坐著。他知道喝完一壇神仙倒的人遲早會醉倒,不過太甲真人明明暗中耍詐,卻反而成了先醉倒的一個,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蘇季神秘地一笑,輕輕拍了拍狐九的肩膀,像是在告訴他——你已經(jīng)輸了。

  圍觀的酒客們紛紛圍了上去,燈光下看到太甲真人的額頭上幾根青筋凸動著,布滿血筋的面頰,像葡萄葉一樣紅里帶紫,還在不斷變換著顏色。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輸贏已定的時候,太甲真人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

  他雖然依舊面紅耳赤,眼睛卻睜得很大,而且目光炯炯,仿佛整個人突然之間精神百倍。

  當(dāng)他看見兮伯吉甫的一瞬間,眼中莫名地涌出淚水。

  眾人皆是一頭霧水,紛紛后退幾步,給他讓出一條去路。

  太甲真人徑直走向兮伯吉甫,一頭磕在地上,激動地說道:

  “姜太公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兮伯吉甫遲疑了一下,道:“前輩認(rèn)錯了。我不是你師父?!?p>  太甲真人一臉茫然,伸手指著桌子上的一排空碗,說道:“這般酒量不是姜太公!還會是誰?”

  兮伯吉甫搖了搖頭,慢慢將他扶了起來。

  這時,蘇季和狐九也走了過來。

  太甲真人望著迎面走來的兩人,眼中泛起一絲迷離,喃喃地說:

  “大師兄?二師兄?連你們也來了!”

  說罷,他分別緊緊握住蘇季和狐九的一只手。

  蘇季望著瘋瘋癲癲的太甲真人,驀然想起狐九說過,神仙倒喝多了會產(chǎn)生幻覺。他意識到現(xiàn)在的太甲真人,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他的大師兄,把狐九當(dāng)成了他的二師兄。

  “咱們師兄弟三人,百年后終于有機會聚到一起了。正好師傅也在,咱們給他老人家磕頭!”

  “師叔,跟我回去?!庇艏t枝連忙扶住他,阻止他繼續(xù)發(fā)瘋。

  太甲真人兩眼直勾勾盯著郁紅枝,臉上的神情愈發(fā)復(fù)雜。

  蘇季心想,莫非他又看錯人了?

  太甲真人的目光黯淡下來,低聲說道:“小紅枝,自從大師兄把你從河邊撿回來,師叔便看著你慢慢長大。記得你以前和師叔最親,師叔也對你最好。你喜歡扎著小辮兒,師叔也跟著你扎著小辮兒;你喜歡光著腳丫跑來跑去,師叔也跟你光著腳丫跑來跑去。你還說等你的小腳長大的時候,就要做師叔的新娘子。師叔這些年一直光著腳丫,打著光棍,等了你整整十七年……”

  蘇季暗暗在心里罵他真不要臉,明明是自己找不到媳婦,還要怪在別人身上。

  郁紅枝眼光低垂,沉聲道:“師叔,你真的醉了。”

  太甲真人嘆息了一聲,微笑道:“傻孩子,你就算真要嫁給師叔,師叔也是不會答應(yīng)的。盡管你現(xiàn)在修為快要超過師叔了,但在師叔眼里,都只把你當(dāng)做我最心疼的女兒。想到……你以前小小的,一轉(zhuǎn)眼就這般亭亭玉立,卻終究要喜歡上別人,師叔這心里……”

  語聲中,太甲真人已是老淚縱橫,喉嚨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眼角的皺紋愈加深了。

  郁紅枝望著那蒼老的臉龐,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蘇季平心而論,太甲真人對自己的娘親一直是很不錯的。當(dāng)年他去青靈廟尋找玄物,就是為了給郁紅枝報仇,可惜最后卻落了個生不如死的下場。蘇季終于明白為什么從一身白衣的郁紅枝身上,會看到沐靈雨的影子,也許太甲真人收沐靈雨做徒弟,就是為了緬懷自己不幸離世的女兒。

  想到這兒,蘇季心里酸酸的,覺得太甲真人不僅可笑,可悲,還很可憐。

  蘇季來到他面前,俯下身子,裝作他大師兄的口吻輕聲說道:

  “師弟,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又何嘗不與你一樣難過??墒请r鳥終有離巢的一天,孩子長大了,總有一天要離開我們。這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至少……你還有師兄一直陪在你身邊?!?p>  “大師兄……還是你最懂我!”太甲真人淚如雨下,抱著蘇季嚎啕大哭起來。

  郁紅枝把太甲真人凌亂的衣服整理好,柔聲道:“幫我把他扶到屋里,別讓他著涼了,再給他一碗酸梅湯解解酒。”

  狐九搖搖頭道:“這神仙醉不是酸梅湯就能解的,除非有人把他打暈,否則他一口氣喝了這么多酒,少說也要一個月才能恢復(fù)清醒。”

  “一個月?”郁紅枝驚愕地說道:“寐境一日,人間一年。師叔若真躺上一個月,那豈不是要誤了三十年的修行!”

  狐九無奈地聳了聳肩,說:“要么這酒怎么叫神仙倒呢?!?p>  正在人們商量要誰來把他打暈的時候,太甲真人突然自己跳了起來!

  眾人大驚失色,只見太甲真人嘴里發(fā)出一陣狂笑,對郁紅枝醉熏熏地說:

  “小紅枝,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穿著小紅肚兜,光屁股跑的時候,管我叫什么嗎?”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很清朗,連一旁的酒客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郁紅枝凈玉似的臉頰浮上兩抹紅暈,秀眉緊蹙,眼神突然變了。

  太甲真人噗嗤一笑,道:“你叫我老相公,我叫你小娘……”

  “子”字還未說完,郁紅枝的拳頭已經(jīng)打在他的臉上。

  太甲真人頓時倒飛出去,身子撞開一片人群,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旁邊的酒客嚇得目瞪口呆,紛紛落荒而逃。

  狐九和兮伯吉甫驚出一身冷汗,心想若這一拳頭落在自己身上,恐怕就不只是昏過去這么簡單了。

  蘇季搖頭嘆道:“早該這么做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郁紅枝喘息了一會兒,目光掃視身旁呆立的三個人,問道:

  “他說的……你們都聽見了?”

  兮伯吉甫搖了搖頭,道:“他說什么了嗎?我沒聽見……”

  蘇季一邊挖著耳朵,一邊大聲喊道:“你問什么?我剛才耳朵飛進一只蒼蠅,什么也沒聽見!”

  狐九連忙附和道:“哎呦!我的耳朵也進了一只?!?p>  郁紅枝已是惱羞成怒,厲聲道:

  “你們聽見也好,沒聽見也罷,膽敢說出去一個字,下次落在你們臉上的就不是拳頭,而是它!”

  她說著一把抽出桃木劍,劍鋒指向兮伯吉甫,說道:

  “這次是你贏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親自討回造化玉牒!”

  語罷,她化作一陣微風(fēng)翩然離去。

  郁紅枝走了,狐九卻傻了眼,木訥的表情仿佛預(yù)見末日降臨。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輸,更是死也想不到,蘇季會暗中往兮伯吉甫的酒里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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