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和狗子（一）

　　狗子是個話很多，鬼精靈一樣的人，他母親罵老師事件以前，大家都很喜歡他，那時候，男女之間流行在桌子上畫三八線，男女同桌都互相不搭理，下課或放學后，男女之間互不理睬，打碰頭了還要將身體使勁的扭一扭，生怕沾上邊。

我和狗子是同桌，老師排位我們是同桌的時候，狗子就先聲明了：“娟子，同桌是革命的需要，為學習而共存的，不是互相之間鬧別扭的，不管男女都需要互相幫助，若你覺得我真的十惡不赦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盡量將身子往我這邊靠攏，離你課桌那邊遠一點，不要讓你討厭。其實，三八線是一個很幼稚的東西，若你討厭你的同桌，即使畫了三八線，就能說明你不討厭他了？虛的，沒有用的。在我之前，已經有幾位女生和狗子是同桌了，他們就沒有畫三八線，同桌的關系很好的，既然有了前車之鑒，我何必有后顧之憂呢，就這樣我和狗子友好相處著。

狗子喜好幫助人，也喜歡打抱不平，若是男生欺負了女生，別人都在看熱鬧，他就會趕過去：“哥，都說好男不跟女斗，就憑著女生那小身體還抵御得了你的威力，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在這里丟我們男子漢的臉了?！庇械娜撕苈爠?，有的男生依仗比狗子身材高大，非但不聽，還握緊拳頭在狗子的面前比劃，讓狗子少管閑事。狗子非但不生氣，笑嘻嘻的說：“哥哥，我膽小、別拿拳頭對著我，我真的很害怕。不過，我可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做人有個原則，若我做的事情是對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我都會想辦法補救過來的，包括今天若你用拳頭打了我?！?p> 大家都知道狗子的鬼精靈，也知道他說到做到的，本來想揍他的那位同學馬上將自己的沖動收縮起來。狗子的正義在同學們當中人氣很高的。

可就是這次他母親罵老師的事情，大家將賬記在了他頭上，小孩子嫉惡如仇的心很簡單的，誰動了我們最親的人，我們就會跟你鬧著沒完。

狗子倒霉了。

不知道什么時間，書包讓人給畫了花臉，書讓人給撕破了好幾張，一般人一定會暴跳如雷沒有目標也會罵一頓的，可狗子不這樣，他看著飛來的杰作，搖頭笑了笑，那笑不是很好看的，像極了一個電影的名字《苦惱人的笑》，是的，受到了侵犯還不知道是誰，能笑出來就不錯了，若那笑容是燦爛的，不是整個一個標準的二百五了嗎？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和狗子對立的一面，我是唯一一個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什么年頭了，還搞株連九族。

可能是受家庭的影響，我的父親有幾個好朋友被莫名其妙的打成了右派，面對許多人都遠遠的躲避的情況下，父親將他們沒有人照顧的子女叫到我們家里（父親之所以這樣牛，是因為我們家是烈士，父親的兩個叔叔一家人都讓鬼子給活埋了，根紅苗正的，別人奈何不了他），有人出面做父親的工作，讓他別頂風而上，父親不溫不火的告訴來人：“現(xiàn)在年代不同了，株連九族已經消除了，大人的罪過不應該算在孩子們的頭上，我做為孩子的長輩，有責任照管好孩子，你們就不要在我身上費心了?！备赣H無所畏懼的照顧著右派的孩子，我也在這樣的氛圍中學會了一些做人的道理，沒有想到的是在沒有成人的時候就用上了。

狗子的書包、書被破壞都是人為的，狗子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我卻生氣的很，是人就在明處搞，暗地里使絆子算什么東西，我決定留意替狗子出這口氣。

機會終于來了，我和狗子是同桌，狗子的座位在里面，我的座位在外面，狗子很自覺，一般情況下都比我來的早，因為座位的空隙很小，若他來晚了，我就要站起來閃開倒地方讓他進去。

這天，狗子來晚了，我站起來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后排的李冰將腿伸到了狗子的凳子層上，他想等狗子坐下后將凳子往后一拉，狗子坐空后，馬上就會摔一個大大的屁股墩。

真陰險，我做好了反擊的準備，狗子往里進的時候，我也往他那邊靠了靠，趁著狗子還沒有坐好的空當，我將我的腿往狗子那邊伸，腳抬起來狠狠的踩在李冰的腳上，“嗷——”李冰狼一樣的嚎起來，一屁股做到自己的凳子上，抱著腳在那里呲牙咧嘴的，緩過神氣以后，眼睛都紅了，沖著我就來了：“你他媽的是不是找死?！?p> 我不做聲，冷冷的看著他。狗子看看我又看看他，感到莫名其妙。

李冰還在那里咬牙切齒的不依不饒，我騰地火了：“你將你剛才正在做的動作演示給大家看看，你這樣做地道嗎？”

“我愿意，再說了，我這樣做該你屁事，你是他什么人這樣護著他？不會在暗戀著他吧！”

“閉上你的臭嘴！”我這邊說著，緊接著手里拾起一本書朝著他的嘴巴甩過去，書正好打在他嘴上，火氣攻得我手勁特足，他的嘴馬上紅腫起來。

李冰遭受兩次傷害也瘋了，他一只手捂著嘴，另一只手握緊了拳頭像頭瘋牛一樣的沖向我來，我早有準備，順手操起鄰座的凳子抵擋，李冰的拳頭一下子打在凳子面上，可能是用力過猛，又撕心裂肺的“嚎”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老師走進教室來了，戰(zhàn)爭就這樣停止了。老師將我倆叫到院子里問情況，我一聲不吭，事實明擺著李冰吃虧了，我解釋不是多余的嗎？李冰倒好，一點男人的樣子都沒有，他不說原因直接說結果：“老師。你看我的腳，再看我的嘴，我真的沒有惹她，她這樣做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李冰，我讓你吃虧這是我的不對，可你要實話實說，起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光知道你跺我的腳，我問你為什么打我的時候，你不解釋接著甩書打我?！?p> “既然這樣，老師，我錯了，李冰，你給我記著，你是男子漢，這樣不敢做不敢當?shù)?，將來連個媳婦都娶不到?！?p> 三年級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老師被我的話逗笑了，也沒有批評我，只說了一句，以后不要這樣鬧了，就讓我們走了，即使這樣，轉身的時候，我狠狠的瞪了李冰一眼：“不是男人的東西！”

我的話說的一點都不過分，李冰沒有說自己的意圖，而是說我為了保護狗子，一點女人的樣子都沒有，就這件事情上看，我一定在暗戀著狗子，或者是和狗子在談戀愛，在他的宣揚和有鼻子有眼的描述中，莫須有變成了真有這么回事，原本我在同學們中威信很高的，就這件事情，許多要好的同學遠離了我，狗子何等的聰明，他在當天就咂巴出味道來了，得機會就問我李冰用什么動作搞他，我不告訴他，他反復幾次以后，我有些不耐煩了，說：“事情都過去了，多問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做人做事只要問心無愧就可以了?！?p> 狗子因為母親罵老師威信下降，成了孤家寡人，不對，還有我這個正義的人。我因為打抱不平并且選錯了對象而成了孤家寡人，不對，還有狗子，我是為他讓處境這樣糟糕的，他一定會和我站在一個戰(zhàn)壕的，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其實，我說這些都是多余的，狗子不和我站在一起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我不和狗子親密無縫有選擇嗎？我們成了患難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