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伏戲(二)
冷玉煙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正在住莽山上,白墨曾隱居的草廬附近。
而她的眼前,站立著三十幾個從民間招募的江湖兒郎,冷玉煙知道,其中有真才實學的不過五六個而已,大部分都是濫竽充數(shù)的烏合之眾,而冷玉煙的任務(wù),就是把這些濫竽充數(shù)的人訓練成至少能執(zhí)行一些簡單任務(wù)的細作。
冷玉煙負手而立,冷冷的注視著眼前這些正竊竊私語的家伙們,高聲喝道:“朝廷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想在這里混出點光明前途,最重要的就是遵守規(guī)矩。第一,抗命者死……”
“肅靜!”
冷玉煙說罷,這些人互相交談的聲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大了。
“云前,教教他們什么叫做規(guī)矩?!?p> “諾?!?p> 云前領(lǐng)命而去。
她走到說話最大聲的漢子身前,冷冷的道:“別說話了?!?p> 然而那壯漢只是看了她一眼。
居高臨下,面色倨傲。
云前沒有說第二句話。
袖中短劍滑落,直刺向那壯漢胸口。壯漢躲閃不及,短劍沒入,鮮血迸濺。
這群人終于閉上了嘴巴。
片刻之后,立即有一人拱手道:“這地方規(guī)矩太大,在下野鶴閑云慣了,吃不了這碗飯,告辭?!?p> 只是這人剛一轉(zhuǎn)身,云前便將飛身過去,一劍刺入后心。
眾皆愕然。
冷玉煙嘲弄道:“為國盡忠,豈有來去自如之理?”
“記住,伏戲?qū)儆诔?,你們屬于子字門,子字門屬于伏戲。云前,便是子字門的首領(lǐng),她的話等于我的話。”
云前面無表情,走到眾人前方,高聲喝道:“伏戲的規(guī)矩,第一,抗命者死。第二,臨陣脫逃者,死。第三,泄露機密者,死……”
云前總共說了九個死字,只說了一個生字。
“功遂身退者生?!?p> 這些規(guī)矩被后來的伏戲成員們稱為“子字門九死一生?!?p> 云前說罷,冷玉煙接口道:“這些都需要背下來,有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或者云前,晚上檢查。趙飛檐、楚行云、呂化、柳廬、李十二、于大通,你們幾個過來。其他人,都去背規(guī)矩?!?p> 冷玉煙領(lǐng)著被點到名的六個人離開了這里,云前與云端二人則在這里監(jiān)視。
入了伏戲,斷無退出之理。
云前與云端二人雖然習武時間并不久,但他們學的都是殺著,對付這些花拳繡腿,已經(jīng)足夠。
……
在故事里,有名字的人總是有點意義的。當那些外圍成員們被改名為“子一”、“子二”、“子三”、“子四”的時候,只有這六個人保留了自己的本名。
同是伏戲里的細作,他們的俸祿也不盡相同。被留下背規(guī)矩的那些人,低的每月只有幾個銅板的俸祿,高的也不過一百銅板,而這六個人,每人每月都可以領(lǐng)取一貫錢,這樣的收入在平民中已經(jīng)是中上階層的水平了。
冷玉煙領(lǐng)著他們走進了草廬中,各自落座。
趙飛檐當即皺眉道:“班主(伏戲管理人員的名稱),這就是咱伏戲的大本營?忒寒磣點了吧,咱們真是朝廷的人嗎?我怎么感覺連江湖里的草臺班子都不如?!?p> 趙飛檐是冷玉煙從鳳京空雁門里挖來的高手,擅輕功與擒拿術(shù),在殺伐品中,大概排在第四品,是冷玉煙挖到的品第最高之人。只是這趙飛檐不喜歡戰(zhàn)陣,所以沒有從軍,不然的話現(xiàn)在估摸著已經(jīng)當了正兒八經(jīng)的軍官了。楚行云也一樣出自空雁門,是趙飛檐的師弟。
冷玉煙解釋道:“伏戲草創(chuàng),你們就將就點吧,廷尉大人正在尋覓新址,這里只是臨時駐扎地,不會長久的?!?p> 于大通是個道人,腳踩八方鞋,穿著一身青布道袍,老神在在的道:“貧道倒覺得這里不錯,山清水秀神飄渺,奇葩異草氣氤氳,似有仙人,似有妖魅,這正是吾輩所神往之地?!?p> 李十二也連聲附和:“蝶夢(于大通的道號)說得不錯,某家也覺得這里很好?!?p> 這李十二是燕地著名的俠士,來京游歷,是被冷玉煙哄騙過來的。
冷玉煙道:“總之,我們不會一直待在這里。行了,說正事。你們雖然各自身負絕技,但我想就憑你們現(xiàn)在的本事,連廷尉大人都打不過,又如何為廷尉大人排憂解難?如何為天下謀求福祉?所以,短期內(nèi),不會有任何差事讓你們做,但這不意味著你們可以閑下來,未來外面那些烏合之眾們需要參加的練習,你們一樣要參加?!?p> “求之不得?!背性坪呛且恍?,“在下早就耳聞白廷尉善教人,那位列一品第三的呂歸塵,就是白廷尉半個徒弟?!?p> “首先,指導你們的不會是白廷尉,而會是我。”冷玉煙頓了頓,“第二,你們接下來需要學的可不是武藝?!?p> 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柳廬淡淡的接口道:“是殺人與潛伏?!?p> “沒錯?!崩溆駸燑c了點頭。
這個柳廬同樣來自空雁門,不過不是空雁門的弟子,只是客卿,他一向不茍言笑。
趙飛檐悻悻的道:“班主,咱們這伏戲到底是干嘛?在下怎么感覺實在不像是朝廷的差事……”
“你聽說過荊車嗎?”
“聽過,殺秦王的那個,不過他最后失敗了,被秦王處以車裂之刑。這是個死士,在下敬佩得很。咱們也是死士嗎?可是,現(xiàn)在天下歸一,正在萬古未有之盛世,咱們當了死士,去對付誰?”
冷玉煙道:“天下歸一只是表象而已,陛下有很多事情不方便擺到明面上來,這部分事情,由我們來做?!?p> “明白了。”
“你們還有什么問題沒有?”
冷玉煙話音剛落,忽然有一個聲音自門口傳來。
“有,有很多?!?p> 冷玉煙回頭一看,草廬門口站著一個身穿戲服的青年,背負二胡,臉上涂脂抹粉,詭異非常。趙飛檐等人紛紛站了起來,有武器的抽出武器,沒有武器的擺好了架勢,直待合圍一擊。
“都別動?!?p> 冷玉煙當然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他與白墨已經(jīng)秘密接觸了許多次。
“不需要武師嗎?嗯?在下無論殺人還是放火,都精通得很吶。”
“太子信不過我們嗎?”
在白墨的認知中,弄潮兒是太子的人。所以冷玉煙眼中的弄潮兒,同樣是太子的人。不過,白墨貌似并沒有將自己要組建“伏戲”的事情告訴弄潮兒,冷玉煙心中疑惑的,是弄潮兒到底如何得知此事。
冷玉煙唯一能想出的答案是,這是太子要在伏戲里安插“監(jiān)軍”。
“別誤會,我只是應(yīng)白廷尉所請來幫幫忙,畢竟每年拿他一千兩銀子,挺不好意思的?!?p> 楚行云倒吸了口涼氣。
“嘶……一千兩!”
眾人紛紛在心中暗忖。
白廷尉這么富裕嗎?傳說中的白廷尉可是個寒士?。?p> 冷玉煙板著臉道:“這里不需要你?!?p> “我要是非得幫著做點什么呢?”
弄潮兒一臉淫笑。
趙飛檐冷笑道:“班主,且莫動怒,趙某來會會這廝!”
“不要!”
可惜,冷玉煙話音出口時,趙飛檐已至弄潮兒跟前,作勢欲擒住其手臂。
弄潮兒作為天下第一殺手,豈是如此容易便能擒獲的?
他只出了一根手指。
這根手指伸到半空后就不再動作了,趙飛檐自己撞了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
趙飛檐面色一邊,想要收回力道,為時已晚。
手指沒入趙飛檐左眼之中,趙飛檐慘嚎著向后退去,血水已然將他的整個左臉吞沒。
“破綻太大,這就是第四品的實力?”
楚行云連忙上去扶住自己的師兄,向弄潮兒怒目而視。
冷玉煙的聲音愈來愈冷。
“弄潮兒,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搗亂嗎?這件事你必須要給個說法!”
弄潮兒無奈的聳了聳肩:“大家都看到了,又不是我先出手的。他自己撞在我的手指上,我還沒找他要說法呢?!?p> 說罷,弄潮兒再次懶懶散散的靠回門框上。
“實話說了吧,某家已經(jīng)被太子趕出東宮了。現(xiàn)在帶著自己身家性命過來投靠,白廷尉難道不要?某家可是位列殺伐品第一品的存在呀。你們伏戲不是缺人嗎?正好,這個頂梁柱老子當了。”
“你先跟白墨說好再過來,我絕無二話。但現(xiàn)在,我不同意。”
弄潮兒笑道:“白廷尉一定會同意的,就我們倆那交情,嗯?況且你這草臺班子沒幾個有本事的,沒了老子,能干成啥?”
“有本事的人還是有的?!?p> 一向沉默寡言的柳廬再次開口。
“弄潮兒么?在場的人中,李十二可以排做第三,你,只能排第二?!?p> 弄潮兒笑得非常歡樂。
“你的口氣真的太大了,熏得老子都想不戰(zhàn)而退了。如果這是你的強大所在,那么某家自愧弗如,甘拜下風!”
柳廬并不想跟弄潮兒打嘴仗。
是不是口氣大,動了手才知道。
柳廬架勢一出,弄潮兒便加了個小心——對方這架勢,總感覺在哪里曾見到過。
柳廬動了。
但卻沒有攻向弄潮兒,而是滑過弄潮兒身側(cè),走到了屋外。
“不好意思,在下的本事,寬敞的地方才能避免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