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韓平之死(上)
云前與云端連夜趕回了住莽山上的草廬。
白墨回了家,將那些從孔府竊來的信件放回了書房。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合法取證”的說法,不過就算有,白墨作為廷尉署的正堂,也不怕有人用此事給他下絆子。
赫彩已經(jīng)睡著了。
白墨掀開被子,鉆進(jìn)了被窩。溫暖的被窩讓他感到十分舒暢,時已深秋,天氣漸寒,這種溫暖會讓人直接暖到心坎里。結(jié)了婚的女子也許會失去性格上的生命力,可那種印象其實(shí)僅僅是因?yàn)樗龥]了那么多的悲傷與遲疑,確定的幸福,讓她不再苦惱、不再迷惑,每天只要等待郎君歸來就好了,而且他確定會歸來。
白墨將熟睡的赫彩攬入懷中。
這時,卻聽有人敲了敲房門。
白墨從床上下來,一開門,便看到秦妲己那還帶著些黑眼圈的臉,在燭光中忽明忽暗。
“老爺……相公,剛才我聽到動靜,知道你回來了……”秦妲己微微頷首。
白墨驚詫道:“你一晚沒睡?”
“難道在相公心里,只有你自己會失眠么?老實(shí)說,相公最近……很少去我房里,我有點(diǎn)想你?!?p> 白墨抱住了她。
好像確實(shí)是這樣。
秦妲己,的確是這三個女人里,與白墨感情基礎(chǔ)最淺、最容易被白墨忽略的一個。白墨有些歉疚的抱住了她,在她耳旁小聲道:“那現(xiàn)在……”
現(xiàn)在,當(dāng)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天都快亮了。
天亮了之后,白墨洗了把臉,與妻妾們一起吃過早飯,便去了廷尉署??赘哪樕瓷先ゲ惶茫娏税啄?,低頭作了一揖,便去忙自己的事了。白墨在廷尉書里看了會兒書,又批示了幾篇公文,便見一小吏前來稟告:“白廷尉,門外有一女子等候,說是您家里的內(nèi)人?!?p> 白墨放下手中的毛筆。
是誰呢?
早晨剛剛與她們?nèi)齻€一起吃過飯,不會這么快就又有人想念了吧?
出去一看,原來是冷玉煙。
白墨一出來,她便開門見山的問:“你現(xiàn)在忙不忙?秦戈想要見你?!?p> “現(xiàn)在倒是不忙,本想待會再去審問一下那幾個刺客,不過可以推延到下午。秦戈……倒是有一陣沒見到他了,見見也好?!?p> “他現(xiàn)在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巷子里,不會耽擱太久的?!?p> “好,我現(xiàn)在就跟你一起去見見他。”
小巷里,秦戈負(fù)手而立。他仍是一幅富家翁的打扮,配著他擠滿了臉的傷疤,顯得有些出戲。白墨不禁笑了起來。
秦戈冷哼道:“白墨,現(xiàn)在高官做得,美人抱得,駿馬騎得,是不是很舒坦?別忘了,你的前程是誰給的!”
“誰給的?”白墨搖了搖頭,“反正不是你給的。如果非要說是誰給的,我只能說是朝廷給的,皇帝欣賞我,時勢早就我,與你關(guān)系不大?!?p> “如果巨子不提醒你,如果我們不幫你鼓噪聲勢,你能這么快就入了皇帝的法眼?如果沒有我手下的探子幫你,現(xiàn)在你就會變成一個什么也看不到的睜眼瞎!”
白墨聳了聳肩,道:“行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就別廢話了,快說找我有什么事吧?!?p> “被抓住的刺客里,有我們的人。”
“我知道?!?p> “現(xiàn)在巨子要用到你的時候到了,想辦法放了他們。”
“他們可是朝廷的欽犯,想放他們,不容易?!?p> “如果容易,還要你干什么?”
一身員外衫的秦戈眼看青天,言語中帶著些許威脅之意:“白墨,我們下的本,絕不可能就此打了水漂。莫說墨家會全力與你為敵,就憑你曾奉職墨家北宮之事,你覺得皇帝還能信任你么?”
秦戈不知道的是,白墨是某位垂釣者打到朝廷里的釘子,皇帝是知道的,皇太子也知道。但墨家的敵意,白墨還是有所忌憚。僅僅一個弄潮兒就差點(diǎn)讓白墨曝尸荒野,如果墨家隱藏的高手傾巢而出,就算白墨身處萬軍之中,也不能保證就沒有了危險。
“白墨,巨子和我,是不會讓你白白承擔(dān)風(fēng)險的?!?p> 秦戈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
白墨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張地圖。地圖畫的是鳳京城北的道路,在一條不太起眼的岔路上,畫著一個紅叉。
“到這里看看,有驚喜。”
白墨對此將信將疑。
驚喜?不是陷阱就謝天謝地了。
“謝謝,我會去看看的?!?p> 白墨說完,就扭頭走了。
秦戈的話自白墨身后傳來:“白墨,老楚去雪山接受巨子的灌頂了。他回來后還是會被派到你身邊,你好自為之。”
白墨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把秦戈氣得直跺腳。
俄而,秦戈無可奈何,終于嘆了口氣。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冷玉煙,后者的面容中看不出一點(diǎn)感情波動,甚至看不出一點(diǎn)感情。迎著秦戈的臉,她只是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墨回到廷尉署,點(diǎn)了幾個獄卒,立即向地圖上標(biāo)記的地點(diǎn)行去。
那是一處很少有車馬通過的岔路,那幾個獄卒不知道廷尉大人叫他們出去是要干嘛。鳳京城隸屬畿內(nèi)郡,屬內(nèi)史直轄,本地出的案子并不會直接上報到廷尉署,廷尉獄的本職是關(guān)押******,只有轟動一時窮兇極惡,甚至被皇帝關(guān)注的大案的主犯,才有資格被關(guān)到這里,獄卒也不是捕快,沒有出勤一說。但白墨畢竟是現(xiàn)任廷尉,獄卒們無法抗命,只能暗自腹誹。
這條小岔路上還縈繞著絲絲細(xì)霧,根本沒有車馬通過。白墨看了一眼地圖,又帶人往前走了一小截,才在霧氣里隱約看到了一架馬車,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走近一看,不僅馬死了,馬車的車夫也死了,馬車前方還有一個高冠博帶的老者,趴在地上,顯然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尸體。
從觀感上看,這就不是一個小案子。
白墨走上前去,輕輕給趴在地上的老者尸體翻了個身。
白墨看著他那沾著濕泥的臉,上面還依稀可見其死前慷慨從容的表情。白墨竟覺得有些眼熟。
不久之后,白墨一拍腦門。
那日御史大夫韓平從盤龍殿中振衣而去,白墨還有點(diǎn)印象。這尸體……莫非就是韓大夫?
白墨猛地竄進(jìn)了馬車?yán)锩妗R焕弦簧賰擅€保持著互相抱頭痛哭的姿勢,在她們身邊,有一個用錦緞一絲不茍的包裹住的方盒子。
白墨將錦緞解開,打開方盒,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壽山石印,四存見方,下刻六字虞篆:“御史大夫之印”。
“果然是韓平……他居然死在了歸國之路上。他如果平安回國,十有八九會起兵造反,他不回去,幾個兒子爭權(quán)奪利,或許要仰仗朝廷,反而可以消弭兵禍?!?p> 白墨的想法與魏擊如出一轍。不知那臨死前吼出“寧可孤身玉碎,不負(fù)天下太平”的韓平,若在天有靈,會是怎樣的想法。
白墨不敢遲疑,立即喊道:“來人,快把韓大夫……快先去城里買三副上好的棺材,將韓大夫與其家眷斂入棺槨之后,再送進(jìn)……算了,我先進(jìn)宮面圣,你們將韓大夫等人斂入棺槨之后,在此候命便是?!?p> 外面的獄卒異口同聲道:“諾!”
白墨立即策馬回城。
北冥宮中,北冥真肅正在與宮女們嬉戲打鬧,玩著不可與人明言的游戲。皇后只能在一旁氣呼呼的看著,因?yàn)樽蛉栈屎笈c北冥真肅因其親眷出仕為官之事產(chǎn)生了分歧,大吵了一架,所以皇帝故意用這種方式羞辱她?;屎蟛⒉幌朐谝慌杂^摩,奈何幾名宦官一直守在她身邊,不讓她走。
待北冥真肅扯下一名宮女的肚兜時,皇后都?xì)饪蘖恕?p> 北冥真肅粗獷的笑聲與汗臭味皆彌漫于空氣中。
這時,一名宦官稟告道:“陛下,廷尉白墨求見?!?p> 北冥真肅扯下蒙著自己眼睛的布條,哈哈一笑道:“宣他進(jìn)來。朕素聞白墨家中藏了幾個天下一流容貌的女子,不知他是不是也似朕這般快活。朕要與他交流交流經(jīng)驗(yàn)?!?p> “諾。”
皇后怒聲道:“陛下!黔首尚知家丑不外揚(yáng),你今日如此行徑,居然還要跟大臣炫耀?”
“朕知道白卿家不是那種天天仁義道德的腐儒,他肯定不會在我高興的時候,如你一般聒噪!”
皇后跺了跺腳,咬牙切齒的道:“陛下,哀家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今天見著了。臭婆娘,你更不要臉,你那長兄何德何能,居然想讓我給他一個御史大夫的位子?皇爺爺在上喲,朕怎么娶了你這么個女人!朕以前也沒虧待過你,此時此刻,有愧的應(yīng)該是你,而不是我!滾一邊去,朕要與朕手下的大人才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和經(jīng)驗(yàn),沒有你這種女人說話的份兒?!?p> “帶這瘋婆娘回去好好反省反??!”
“諾?!?p> 宦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對皇后道:“……娘娘,請吧?!?p> 皇后走了,北冥真肅卻出爾反爾,立即遣散了這些宮女,并對宦官吩咐道:“讓白卿家去御書房等朕!朕要先去換身莊重點(diǎn)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