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顏盞另有深意 漓月興起獻(xiàn)計
顏盞將軍本來就是粗人,將彎彎繞繞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講給漓月聽,漓月聽的也直白,“這是肯定的,都想派自己的人去接手……不過我也不太明白,瘟癥這事其實(shí)是個燙手山芋,一般來說應(yīng)該不愿意接管才對,怎么還有人要上趕著。”
“因?yàn)闀苠X糧物資,處理得好,能從中撈一筆?!鳖伇K毫不避諱地說。
“你跟我倒是實(shí)在。難道就不怕我說出去?”漓月打趣顏盞,卻覺得沒這么簡單。雖然完顏琮沒有把那些猜測和自己一五一十說,但是她也有所感覺,瘟癥是人為,不是天災(zāi)。
那么,如果……不是宋朝的人,就是金國自己的人做的呢?他們爭這個差事就有動機(jī)了。
漓月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了一跳,那么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呢?
“還有個事,福晉……”顏盞撓著頭,有點(diǎn)不好意思開口。
漓月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想說什么,“你是想問寶嘉?”
顏盞沒有否認(rèn),漓月知道自己猜對了,但是對于顏盞的心理自己還不是很清楚,所以含糊道:“她挺好的?!?p> 對面這個糙漢瞬間就急了,“她不是染病了嗎?那不是會很嚴(yán)重,哪能你說的這么輕松?!?p> 看顏盞的神情,漓月心里有多小花在悄然綻放,誰說這個人沒有心,如果不是對寶嘉特別關(guān)注的話,怎么會知道她患病的事,又怎么這么焦急地想要了解?!澳銇砜次沂羌?,想打聽寶嘉的事才是真吧,還不讓她知道?!?p> 顏盞對漓月的聰明才智一直都是欽佩的,福晉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一點(diǎn)也不奇怪,黝黑的臉上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泛紅,他再次沉默。
漓月無聲搖頭,這家伙平時的嘴想管都管不住,現(xiàn)在碰到兒女私情是事想撬又撬不開。作為寶嘉的“娘家人”,漓月真的很氣,“顏盞將軍,寶嘉在鹿邑縣的時候的確染病了,經(jīng)過治療也已經(jīng)沒事了,剩下的就不勞你費(fèi)心了。不過我有件事想知道,您今天來打聽這一遭有沒有什么別的用意?我之前聽說你已經(jīng)和表妹訂親了,那現(xiàn)在無端來關(guān)心我鄆王府的侍女,是不是有些不妥當(dāng),若是被別人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以后寶嘉還要不要嫁人?”
“我……”顏盞將軍百口莫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之前聽到寶嘉那番剖白的時候是覺得這都什么事啊,這都哪跟哪啊,后來借著這個事情陪元帥去見鄆王,覺得自己利用了寶嘉,一直心懷愧疚。
鄆王告訴自己一個錯誤的藥方,寶嘉說是自己記錯了,他一開始不知道這中間哪里出了岔子,等回來之后細(xì)細(xì)想想,也明白了道理,鄆王是為自己的侍女報仇。他自覺理虧,也從沒有再說過什么。
等到母親和自己提起要娶表妹時,自己也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墒恰髞?,他覺得好像不對,事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他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二月初二的時候,我已經(jīng)和表妹成親了……”
啪嗒——
側(cè)面的暖閣傳來了什么聲音,顏盞很警惕,“有人偷聽!”
漓月攔住了他的去路,“家里養(yǎng)的小奶貓,你別嚇到它?!?p> 顏盞皺著眉問,“那怎么沒聽到叫聲?”
漓月輕輕勾起唇角,“天生就是個啞的,餓了也只知道自己悶著、憋著,不會叫喚、不會去找人討口吃的,要不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估計就餓死了,她膽子小,我剛給她養(yǎng)的壯了點(diǎn),被你嚇到就不好了?!?p> 漓月知道顏盞估計聽不懂自己說什么,可是自己就是想說,他是沒有做錯什么,但是自己心里就是不平衡。
顏盞愣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在回憶剛才說到哪了,就看到漓月做了個“請”的手勢,“謝謝顏盞將軍的好意,如果沒有別的事,請回吧。”
顏盞有些錯愕,之前在戰(zhàn)場的時候,福晉總是能和將士們打成一片,聊很久,都是等人喚她才會回去,怎么才回來多久,就不愿意和自己這些粗人聊天了?不對,一開始福晉態(tài)度也很好,那是……
因?yàn)樽约簞倓傉f成親的事,然后她說怕自己嚇到她的小貓才請自己出去的?
“福晉,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擾了,不過,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能幫到王爺?shù)???p> 漓月之前想了一半的事情被他問寶嘉的事給打斷了,現(xiàn)在他這么一提自己倒是又想起來了。本來漓月和顏盞副將提些請求是沒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的,但是剛剛說了他這么一通,自己想著找他幫忙有些不好意思,盡管顏盞副將還不知道自己被指桑罵槐了。
“那你稍等一下,我寫封信,你幫我轉(zhuǎn)交給將軍?!?p> 顏盞副將知道這指的是術(shù)虎高琪,因?yàn)樗麄冎g又有著義父義女之間的關(guān)系,他倒是沒有多想,拿著信就告辭了。
漓月走到側(cè)間的暖閣,看著書架上的那幅白虎下山圖,啟唇道:“出來吧,他走了?!?p> 不知道哪里的機(jī)關(guān)開始轉(zhuǎn)動,書架香兩側(cè)拉開,一間密室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寶嘉從里面走了出來。
“我還自詡女主人,看來對這王府還真不如你熟悉啊?!?p> “是不是只有等王爺回來收拾你,才能把這個陰陽怪氣的毛病治好啊!”寶嘉心情也不是很好。
“你是早就知道是他了嗎?所以特意選的寧心堂?!崩煸侣牭嚼锩嬗新曇艟筒碌娇赡苁菍毤?,因?yàn)閷幮奶檬撬苯影才诺?,其他人,?yīng)當(dāng)不會有這個膽子和能耐。
她沒想到的是密室,現(xiàn)在看來,這個密室過于簡陋,不怎么隔音,寶嘉能聽到他們兩個的談話聲,自己才能聽到里面發(fā)出的聲音。那么她進(jìn)來之后沒有聽到其他奇怪的聲音,延展將軍也沒有說過有何特別之處,就說明她早就來到這了。
“我不知道是他,我只是怕你被騙了?!睂毤螌⒚苁谊P(guān)閉,又補(bǔ)充道:“這里直接通后面的花園,我是直接從花園的假山過來的,所以比你們都快。”
漓月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開始進(jìn)入正題,“怎么樣?聽到人家結(jié)婚了是什么心情?”
寶嘉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說實(shí)話,聽到顏盞將軍的聲音的時候自己是有點(diǎn)激動又有點(diǎn)疑惑的,他來府里了?可是為什么不見自己?難道知道自己得過瘟癥,嫌棄自己,怕傳染上病氣?
可是后來聽到他開始關(guān)心自己的時候,自己的心真的如山林間的小鹿,四處亂撞,不知該去往何處。
直到他說他已經(jīng)成親了,小鹿似乎被山上掉下的滾石擊中了,疼的不能自己,卻又掙扎著求生。
漓月見寶嘉不吱聲,只好自己邁出這一步,“寶嘉,我這么說可能有點(diǎn)貶低你,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不給你留下一絲遺憾?!?p> 寶嘉茫然地抬頭,不知漓月這話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去問顏盞將軍的意思,他要是也心悅于你,你可愿嫁入他家做妾室,與他表妹一同侍奉夫君和婆母?”
漓月將這句話艱難地說了出來,在她心里,寶嘉是親人、是姐妹,是有才能、有膽色的奇女子,她沒有汴梁城中那些人看重的家世和容貌,但是,在她和完顏琮這里就是獨(dú)一無二,無人能替。
漓月知道自己和阿琮的感情很深,自己也有些嫉妒之心,不愿意他再納妾,但是許多人家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她不愿意不代表寶嘉不能接受。
她們不愿意寶嘉在心靈上“紆尊降貴”,但是也不愿意見她一直在這個事情中走不出去。此時她不能和完顏琮商量,只能自作主張,問一下寶嘉的意思。
寶嘉的眼睛越瞪越大,心也亂得不行,但是聽到“做妾”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仿佛被什么狠狠攥緊了,似乎都能滴血。
漓月看著寶嘉的眼神從迷茫、渙散到逐漸堅定起來,緩緩?fù)鲁鍪畟€字:“寧做貧民妻,不做貴人妾。”
漓月一方面松了一口氣,一方面又開始重新?lián)鷳n。如果寶嘉為了一時的情愛,嫁給了顏盞將軍,漓月還真不知道等著她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樣子。
顏盞將軍和他的表妹到底是什么情誼?他的那位母親到底好不好相處?家里還有什么其他人沒有?
漓月忽然想到一句諺語,“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啊……”
寶嘉好似聽清了,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跟著漓月出了寧心堂,“你剛剛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漓月笑而不語,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才又問道:“寶嘉,你想嫁人嗎?你和阿琮走過這么多地方,你對女人的婚嫁是怎么看的呢?”
漓月覺得寶嘉剛剛說的那句話肯定是自己見過很多事情才得出的結(jié)論,所以想問一下見解。
“沒什么,只是自己單純不想而已。不過是一個女婢,王爺平時縱著我,若是嫁人了,婆家還能縱著我?”寶嘉淡笑著,“漓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命好,可以嫁給只愛你疼惜你一人的夫君,卻又不用侍奉公婆……”
漓月想想還真是,若阿琮有個難纏的娘親,或者也有個嬌滴滴的表妹,那自己還要不要嫁給她?
漓月想象中嬌滴滴的表妹,此時剛剛打完洗腳水,端到顏盞將軍的窗前,“夫君,洗腳?!?p> 顏盞將軍笑得很疏離,“我都說了,你要是不習(xí)慣,還叫我表哥?!?p> “你是人家夫君,才不是表哥?!?p> 又白又嫩的小手摸上顏盞將軍的腳,他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樗珶?,自己還打了個激靈。這個表妹雖然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在伺候自己的事情上卻從不假手于人,連洗腳這樣的事也不讓婢女插手。
顏盞將軍在草原的時候哪有人這樣侍奉,有時候累了幾天不洗腳的都有。成親后的這段日子,表妹是天天如此侍候,真讓自己難以忘懷??墒恰?p> 他想起洞房的那天,他沒有喝太多酒,可是看著身下的表妹,突然就想起了寶嘉的臉,最后也就草草了事。表妹還以為自己是不勝酒力,也沒有在意,后來,自己竟然不敢再對她……
真怕,再想起寶嘉啊??勺约海趺磿肫鹚??
此時表妹將他的腳擦干,他心里想的還是別人,心中如戰(zhàn)鼓在陣陣敲響,這個感覺好熟悉。
這不是那日,那日在相州府時的那種感覺嘛,因?yàn)樽约河X得自己的病了,還被王爺給戲耍了一番,所以,他當(dāng)時就知道這不是病,這是,是對女子的心動??!
轉(zhuǎn)眼間,漓月和寶嘉回到汴梁已經(jīng)半月有余,鹿邑縣那邊一直沒有傳來任何消息,漓月在這期間也不敢出門打聽,只有術(shù)虎高琪曾經(jīng)派人傳過口信,說漓月在信中提的事情他會找人去查,但之后便也沒了音信。
百草開,萬物蘇,天氣漸漸回暖,寶嘉忍不住要拉著漓月出門,“都這么久了,要是真的還有什么問題,咱們府里的人早就有了,你看他們,一個個比牛都壯,你就放一百個心吧?!?p> 被說是比牛壯的格瑩心都在滴血,人家可是一直在保持身材呢。漓月熬不過寶嘉的話語攻擊,便答應(yīng)和她一起出去。
啊!是自由的味道啊。兩個人從中午出來走走逛逛一個時辰,找了個茶館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聽評書。
“你聽說了沒,又要打仗了!”一個婦人刻意壓低的聲音飄了過來。
盡管是二樓的雅間,中間隔著窗子,樓下的說書聲和叫好聲此起彼伏,但是隔間的聲音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jìn)了漓月和寶嘉的耳朵里。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消息極不靠譜,他們是在什么樣的壓力下班師回朝的,怎么還可能起戰(zhàn)事。
“皇上剛向天下宣布了得到寶璽的事,蒙古就來擾邊,這是多大的挑釁啊,這仗自然要打!”
雖說是兩個婦人之間的交談,但是寶嘉可知道,越是小道的消息越可靠,說不定這兩人說的還是真的。
寶嘉和漓月對視一眼,兩個人凝神更加仔細(xì)地聽著。
“可不,聽說還是派術(shù)虎高琪將軍,之前打了一年,也沒見個勝負(fù)……”
“這話你和我說說也便罷了,你看朝中還有其他可用之人嗎?”
另一個女子輕笑兩聲,“我還聽說,他手下有個副將這個月剛成親,你說這不得趕緊留個種啊,萬一要是折在外邊了,新婦可就要守寡咯?!?p> “當(dāng)初我嫂子還要給我說武將的親事,被我哥罵了一通,這武將若是立功了升遷是快,可現(xiàn)在什么世道,朝不保夕的……”
后面的閑談漓月沒有心思再去聽了,因?yàn)榛究梢源_定,戰(zhàn)事將起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寶嘉是不好意思再聽了,新婦守寡,大概說的就是顏盞將軍的表妹了。這回她心里是為兩個人不值,英豪男兒在外征戰(zhàn),女兒竟然不敬佩而是避之不及,新婦守寡這種事在他們聽來不是悲壯而是一種戲談,同為金人,她面上無光。
走出茶樓,漓月都想直奔大將軍府,但是她又躊躇了,還是回去先寫封信問問穩(wěn)妥些。
“沒想到我們在鹿邑的這段日子,朝中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漓月一邊寫著一邊喃喃道。
寶嘉一邊研磨一邊附和道:“我們的關(guān)注點(diǎn)都在瘟癥上,怎么會注意到其他的,只是這回……”
漓月將信紙折好,“先別說其他的,找個穩(wěn)妥的人送去,一定要得到回信再回來?!?p> 翌日午時,精致的酒樓包廂中,兩個年輕的兒郎在等著什么人,一個忐忑不安,一個面上云淡風(fēng)輕,心中也是翹首以盼。
“久等了。”
漓月和寶嘉趕緊起身,是術(shù)虎高琪帶著老將軍進(jìn)來了。
昨晚漓月收到術(shù)虎高琪的回信了,叫他們今天中午來這等他們,最好喬裝一下,于是便有了男裝的漓月和寶嘉。
義父快坐!漓月說完又和老將軍點(diǎn)頭示意,寶嘉起身站在一旁侍候。
約么一刻鐘后,漓月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聽清了。“看來,是非要出征不可了。不過這回,我倒是覺得勝算大些?!?p> “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術(shù)虎高琪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別人,尤其是對軍事的見解。
“蒙古擾邊的時機(jī)雖然是一種挑釁,但是我覺得這次不僅是許多將士憋了一口氣,就連百姓心里也都憋著一股氣,若論民心所向,沒有比現(xiàn)在更合適的時機(jī)。”
“看來你最近又兵書看得又深了些?!毙g(shù)虎高琪看漓月真是如看自己的女兒一般,感受到她的進(jìn)步自己便不自覺地欣慰。
“之前對《孫子兵法》這本總是有些抵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回來重新?lián)炱?,越讀越能理解其中的奧秘,總是要反復(fù)地去和許多典故結(jié)合,甚至有些癡迷于此?!?p> “那是因?yàn)槟阒白x的時候是紙上談兵,沒有辦法理解,現(xiàn)在有了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yàn)再去看,閱歷便會助益你對兵法的理解,然后再去投入實(shí)用?!?p> 漓月此時早就忘了自己是為了得到某些消息而來,反而是帶著探索和求知的眼神,還有想要將想法得到證實(sh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