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處汴梁遠擔憂 人離海鹽再疑猶
看著寶嘉臉都氣紅了,漓月終于展露了笑顏?!拔椰F(xiàn)在心情不好,你要是再和我陰陽怪氣,我就接著氣你,讓你和我一起出門心情不好?!?p> 寶嘉對漓月這種行為束手無策,“行了,您是主子,我怕了你了?!?p> “好意思說,你什么時候拿我當過主子?!崩煸逻@句話說得沒錯,但是三個人這種相處模式也是真的覺得舒服,沒什么不妥。
“哎,這下面還有呢……”寶嘉看著王爺交給她的包袱中,在匣子下面還有紙張。
漓月斜眼看去,寶嘉將紙張鋪展開來,鹿邑縣沒有什么好的紙張,完顏琮當初畫畫事用的墨也有限,從紙張背面透過的痕跡她看,漓月心里有有數(shù)了。
對阿琮,她可真是又愛又氣。
寶嘉看了前面兩張畫,不過是江南廟會的場景,她曾經(jīng)陪完顏琮四處義診,見過這個也不覺得稀奇,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幅,“這……畫的是一家四口吧,這個女人怎么感覺這么眼熟。”
這畫是自家王爺?shù)淖髌?,送給的人是漓月,她說完就看向漓月,這一瞧不要緊,她再低頭,嗯?
再抬頭,漓月好像在強忍著什么情緒不像讓自己發(fā)現(xiàn),還把頭別了過去。
“雖然沒有五官,但是這個男人我認出來了,是我家王爺,可是這個女人是誰???怎么還有兩個孩子?王爺和誰有了兩個孩子?。俊?p> 漓月猛地轉(zhuǎn)頭,一下子就撞進了寶嘉的笑眼里,她馬上就反應過來寶嘉是在取笑自己,也不甘示弱。
“哼,那你就去問問你家王爺,這上面的人是誰,我也要好好和他說道說道,他的人似乎不像認我這個福晉?!?p> 寶嘉覺得今天不宜惹漓月,趕緊自己搭了幾個臺階,“哎呦,這不是福晉嘛,是小人眼拙了,來,讓我看看,這兩個小人兒是誰呀?”
寶嘉一邊說著一邊偷瞄漓月的表情,見到她一直在強壓自己上翹的嘴角,心里就有數(shù)了,“這不是小王爺和小郡主嘛,和他們的娘親一樣貌美?!?p> “哼,八字還沒一撇呢?!崩煸孪氲竭@是完顏琮對他們未來生活的描繪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喜悅,也有些害羞。
“哎喲,那我去哪了?”寶嘉一驚一乍道,“我怎么沒有跟在身邊侍候???”
漓月啞然,她看這幅畫的時候可沒想這么多,現(xiàn)在寶嘉突然這么問她還挺不好意思的,難不成在完顏琮心理寶嘉嫁人了?
她看向?qū)毤?,寶嘉似乎也想到了這層,臉上浮現(xiàn)一片緋紅,馬上給自己找補,“我一定是去買你最愛吃的桂花糕去了!嗯!”
漓月看著寶嘉自己還要再肯定自己一番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一會又覺得傷感,“寶嘉,你說他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寶嘉自然知道漓月問的是誰,她像是在給漓月吃定心丸,也像是在與神明簽契,“不會太久的?!?p> 從鹿邑縣回汴梁的路上這姐妹兩人說說笑笑,互相依靠,而從海鹽縣回臨安的路上,有一對主仆卻心事重重。
“公爺,您看您,事情辦得太順利也要想東想西,這樣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北M管出門在外,赤羽卻一直給趙竑備著好茶,在驛站休息的時候就給他送去。
“什么時候?你說呢?”趙竑吹了吹熱茶,啜了一口。
赤羽馬上噤聲,不敢再提這個話頭。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這馬上就進城了,這一路,他們都沒派人行動,不會有什么大的陷阱等著我們吧?”
趙竑自從把行蹤故意透漏給素曉之后,就等著史彌遠在路上對他有什么動作,可是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到了海鹽也是如此,而且差事也十分順利,不知道是自己剛被賜了新名字的關(guān)系,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回來的一路赤羽加強了防范,也不敢有一絲松懈,包括此時在離臨安城最近的一個驛站也是,看著好像趙竑只帶了十幾個人,但是暗中埋伏、偽裝的人可是實力雄厚。
趙竑覺得身子暖過來許多,將茶碗放在桌案上,“興許,她沒有告訴。”
赤羽突然憋出一絲壞笑,“我早就說過,公爺?shù)镊攘υ谶@,她怕是跑不了。您還一直不敢信?!?p> 面對赤羽的揶揄,趙竑狠狠地瞪他以示還擊,哪個男人愿意被說自己是用了美男計才贏的局呢。盡管趙竑是將計就計,但這也是事實。
“如果這件事一直到交差都沒有橫生枝節(jié),那么就可以確定這件事了?!壁w竑神色冷峻,又如釋重負,“那么她這顆棋子也就廢了?!?p> 赤羽自然也是這么想的,如果素曉還能繼續(xù)為史彌遠傳消息的話,他們就可以利用她去傳錯誤的消息,例如上次獻畫的事,但是她要是不傳消息了,那對于他們來說,也沒什么用了。等史彌遠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時候,素曉也沒什么好果子吃,自然也就不用他們費心去收拾。
想到素曉可能還在做飛上枝頭作鳳凰的夢,就不禁嘆她的不清醒。一步錯,步步錯,她最開始就不該來祁國公府,既然做了史彌遠的奸細,卻又想在公爺這邊討到好處,兩邊獲利,真拿誰都是傻子嘛。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應該史彌遠更像傻子。赤羽“嘿嘿”笑出聲來。
“你要是再露出這樣的傻笑,以后就不用跟著我了?!?p> 赤羽發(fā)現(xiàn),公爺近來嚴肅了很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好像是從楊姑娘下落不明開始,然后遠走辦差拉開和濘舒郡主的距離變得更甚,再到現(xiàn)在……
“公爺,那我們下一步……”
“逼他犯錯?!?p> 收到趙竑要回來的回信已經(jīng)四日了,這一天,素曉終于把他盼回來了。
她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思念趙竑了才這么期盼,而是覺得自己終于能為他做了些事情而開心。
趙竑離開臨安的消息一傳出,史彌遠那邊就耐不住了,把她叫到跟前說不是可以接近書房了嘛,為什么這么大的事情不清楚?
素曉一副無辜的樣子傷心道,“前個晚上還一起就寢的,誰能想到第二天要走啊,我還以為又去大內(nèi)了呢,結(jié)果等到第二天才聽說這件事,許是覺得我還不夠資格知道這些事吧。”
史彌遠的腦子漸漸恢復了清明,是賜名的事情讓自己太心急了,素曉這個棋子已經(jīng)埋了這么久,終于可以接近書房重地了,可不能貪功冒進,前功盡棄。
素曉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開始和史彌遠胡謅,她接待了趙竑的幕僚不假,有規(guī)有矩的,也不曾多說幾句,但是在十米遠面前卻不是這么說的。她講自己趁機稍稍挑撥了幕僚和趙竑的關(guān)系,幕僚沒坐一會就走了。
史彌遠對她這一舉動很是滿意,本來趙竑就開始疑心,禍水東引可謂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她是極為相信素曉在后宅的那些手段的,男人用這些手段放在朝堂上不免有些下作、遭人詬病,但是讓他們直接面對素曉的攻勢,他們未必招架得住。
自己還沒等表揚素曉時,她卻提出了另一個請求,“只可惜我對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不能和幕僚聊的更多,得不到能為丞相有用的消息,如果能有人對素曉指點一二就好了?!?p> 看在素曉剛剛讓他高興的份上,他便隨口和素曉分析了幾句。也就是這幾句,讓素曉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她早已不是史彌遠當初認識的素曉了,她在后宅翻云覆雨的本事見長、床上和琴藝方便的技藝也不曾落下,但是隨著野心的膨脹,她也開始慢慢學者了解朝堂上的事了。
史彌遠說過自己最恨背叛,也曾提醒過素曉,但是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叱咤半生的史彌遠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遭到來自這顆棋子的反噬。
趙竑和素曉春宵一刻后,素曉趴在他有些汗津津的胸膛上畫著圈圈,“夫君,你在海鹽的這些日子有沒有想人家?”
趙竑閉著眼睛嗤笑,雙手扣在腦后,任她擺弄,“你覺得我剛才表達得不夠?那我再……”
忽地,胸前被砸了一記香拳,“哼,你就會欺負人!”
趙竑想著,這要是素曉此時那把刀捅了自己,他還這能高看她幾分,現(xiàn)在這樣,他是覺得真的沒必要演下去了。
“好了,叫水吧?!?p> 素曉剛想再撒嬌幾句,問問有沒有找別的女人之類的,可是沒想到趙竑似乎興致缺缺,并不太想和自己多交談的樣子,難道自己和他之間只剩這些了嗎?從前還不是這樣呢?還是說,他在海鹽真的遇到了新歡?
素曉想著這些,還是披了薄衫走到門口叫了水,然后回來坐在床邊,“夫君,我前幾日去胭脂鋪子買東西的時候,聽到了一些趣事……”
趙竑洗完身子,跟素曉說自己還有事要處理,讓她先睡,然后便去了書房。
素曉這回沒有攔著,她還很高興,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話應該是被他聽進去了,以后他就能知道自己的好處了。
赤羽本來以為今日能歇一歇的,沒想到又被叫了回來。聽完公爺給他交辦的任務(wù),他有些瞠目結(jié)舌,“公爺,這些……真是她和胭脂鋪子買東西的婦人那里聽來的?”
趙竑再次將頭扣在腦后,往軟榻上一靠,“你說呢?”
“史彌遠讓她傳的?”
趙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搖了搖頭,“是史彌遠透漏出的消息不錯,但未必是讓她傳出來的,說不定……”
赤羽眼睛一轉(zhuǎn),便明白了幾分,第一想法就是要笑,想到了上次趙竑罵他的樣子,又要忍著,“史彌遠被她套話了?”
“所以要你去查一下這些消息到底有幾分真。若是史彌遠也察覺出她的心思,故意漏話給她,她還以為能上我這來邀功呢。”
赤羽覺得那個位子真不是人坐的,要不怎么說真龍?zhí)熳幽?,常人的話,誰能費那么多腦子猜來猜去、疑神疑鬼,自己就是個替主子辦事的,只有點頭稱是的份。
“若是真的,公爺打算如何?”
如何?趙竑也在苦惱這件事情。通過內(nèi)宅婦人之間的手帕交來獲取信息、廣交人脈這種事歷來常見,但是趙竑沒有打算用過,一是因為他暫時還沒有抬舉任何一個女人做他夫人的想法,自然也沒有女人能以濟國公府的名頭出去結(jié)交,二來便是后宅沒有他信得過的女人,打探消息什么的絕對沒有赤羽那群手下可靠。
但是素曉這個拙劣的借口他又不得不裝作相信,如果消息是真的,素曉真的愿意為了他在史彌遠那里套取消息,自己不僅要繼續(xù)把這個戲和她演下去,還得給她創(chuàng)造機會,讓她多去參加一些場合……
他是真不愿意啊。再次閉上眼睛,“你先查了再說?!?p> 漓月和寶嘉剛回到汴梁,車夫就要馬上回去,漓月讓他歇一晚再走,自己則寫了一封超長的信去罵完顏琮。
她知道,把自己送回來肯定是完顏琮和完顏珣通過氣的,可是這樣的特權(quán)也只能用一次,鹿邑到汴梁的各條要路已經(jīng)封鎖了,除了往圣上面前呈的折子,是不會有其他私人的消息傳來的,自己不能隨便跟他再通信,這讓漓月?lián)牟灰选?p> 她告訴完顏琮自己會在府中好好等待他,如果可以通信,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寶嘉看著漓月好好一個叱咤疆場的女將現(xiàn)在搞得深閨怨婦的模樣,便要拉著他出去走走。
“不行,我們才從鹿邑回來,應該在府里好好待著,出去萬一真的帶了什么瘟癥回來算是怎么一回事?!?p> 漓月的話含糊不清,但是寶嘉知道她想說什么,“可我不是看你太憋悶了嘛?!?p> “寶嘉姑娘,有人要拜訪福晉。”格瑩這丫頭也是有點意思,遇事不直接和福晉講,而是要先同寶嘉說明。
“什么人?怎么知道福晉回來的?”寶嘉和完顏琮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所以對這種事情很是警惕,剛回汴梁就有人不請自來,不會是扎阿那那個老東西派的人吧。
“是位什么將軍,我沒太記住姓氏,這是拜帖,他說了是和福晉在戰(zhàn)場上并肩作戰(zhàn)過的,從圣上那得來的消息,知道福晉回來了,特來拜謁?!备瘳撜f是記不住將軍的名字,但是卻將別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漓月覺得能在她和完顏琮面前露臉的丫鬟應該不是這個水平的吧,狐疑地結(jié)果了拜帖,打開一看,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格瑩自然不會知曉寶嘉從朔州回汴梁這一路上的那些事情,所以,瞞著不讓寶嘉知道真相的只能是這位將軍本人。
“哪位將軍?”寶嘉抻著脖子要過來看,漓月“啪”地一下合上了拜帖,一副深思的模樣。
“怎么了?”寶嘉顯然不滿漓月的舉動,但又不能在格瑩的面前明說。
“義父找我有事商量,不太適合別人知道?!崩煸乱桓敝M莫如深的樣子讓寶嘉心里起疑,但是既然是術(shù)虎高琪,自己便沒有那么擔心。
“那趕緊請將軍去寧心堂坐著,說福晉一會就到?!睂毤纬瘳摲愿溃缓笥譀_著漓月道:“那你自己去吧,有人陪你聊天,我正好休息休息,怎么走知道吧?!?p> 漓月挑眉,鄆王府好歹自己也住了一陣子,雖然最開始完顏琮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不讓漓月到處亂走,但是后來成親了,她可是好好地看了看這個宅院的,畢竟這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嘛。
讓寶嘉說的,自己就跟個事不關(guān)己的外人一樣。
漓月走來寧心堂的一路都在想,這個人見自己做什么呢?難不成還真像自己編的借口一樣,是術(shù)虎高琪叫他來的?
吱呀——
“福晉!”
門一被推開,那個粗獷而又熟悉的聲音便傳來了,漓月看著眼前的人,好像是比之前白了些、胖了些。
“這個年,顏盞將軍過得很安逸嘛。”
來鄆王府要拜謁漓月的正是顏盞將軍,漓月話中的陰陽怪氣他是聽不出來的,就笑嘻嘻道:“老娘心疼,每頓都要我多吃些?!?p> “不止是老娘心疼吧,聽說你不是還有個表妹……”
“哎呀,不說那些,”顏盞將軍像是被蟄了一般不愿提起那個話題,“聽說鹿邑那邊很嚴重啊,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都從圣上那里知道了?”
“圣上哪會和我說,還不是從大將軍那里知道的,他擔心你們呢,我知道的時候還以為你們被困在了城中,想要去救你們,但是將軍說,是王爺主動要求留在那救治病患的。”
術(shù)虎高琪從戰(zhàn)場上回來,就將兵符還了回去,元帥一職也就自然卸任,所以大家還是稱他為將軍。
“是我們先發(fā)現(xiàn)的,而且,阿琮懷疑這件事情有蹊蹺,不過沒與我多提,都是交予余欽差辦的?!崩煸抡f到這又問,“余欽差這人怎么樣?在朝中……”
“您放心,”顏盞將軍突然開竅般說道:“他這人雖然有事后軸了些,但就是這種耿直才更適合這份差事?!?p> 漓月點點頭,顏盞將軍接著說道:“您都不知道,派這么個人去,可是朝中多方力量共同角逐出來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