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夕陽一行人的兩架馬車在齊州城的城門口被攔了下來。理由很簡單——太破了,入了城礙眼。章將軍一家的家當也不多,便舍棄了馬車步行入了城。這一行人……除了萬俟卑奴都是第一次來齊州城——當然萬俟卑奴也不過第二次。
章將軍的長子一路左顧右盼,初次入城這種表現(xiàn)也不突兀;章將軍的妻女十分拘束,緊跟著他身后一言不發(fā);萬俟卑奴和師兄似乎有聊不完的趣事,嘻嘻哈哈了一路到現(xiàn)在還是興致十足;唯有吊在最后的劉夕陽有些心事。起初奉旨游山玩水,除了提防突然蹦出的刺客,剩下的事情都是無拘無束;如今有了些目的性,這城進得,哪有那么清閑。
齊州城一馬平川四通八達,距離永澤城也不遠,消息的傳遞速度自然不慢。十多天沒了蒼空閣的耳目,劉夕陽早就有些不耐煩了,把眾人安頓妥當,他便急忙地去看看這十多天有沒有重要的事情發(fā)生。
關于朝廷的人事變動竟然有上百條。雖說有些日子沒去了解難免有積壓,可如今看起來靖德皇帝并不甘心做一個一事無成的過度者。這些不久后世人便會得知的消息劉夕陽不感興趣,他在乎的還是貝琳達的書信。沈鶴樓已經(jīng)安頓完畢,貝琳達覺得有些失望,不過劉夕陽并不在意。一位十八歲的少年,剛入了大場面難免有些無所適從,現(xiàn)如今只要他不出大錯,劉夕陽都是能忍受的。而看到了玉有雪的種種表現(xiàn),劉夕陽只有苦笑。原本擄來她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給略有畫藝的沈鶴樓讓路,現(xiàn)在看起來也是個有趣的事情。
劉夕陽樂呵呵地看著信中關于父親在官場上的趣事,萬俟卑奴端著酒壺走了進來。他沒有和劉夕陽說話,靠著椅子,松了松穿著不適的衣衫,安靜地等著劉夕陽處理完事務。他不開口劉夕陽也不想率先說話。這一路萬俟卑奴總是在有意無意地道著歉,劉夕陽不明白他道歉的地方在哪里,單單是覺得這位天下第五,自稱要爭霸天下的狄洛首領,其實單純的可愛。劉夕陽也知道他之所以會護自己的安全,完全是看在了許多愁的面子上。萬俟卑奴早就和他說的很明白,許多愁是一個可以當成兄弟的人,而他劉夕陽則不行。至于原因,萬俟卑奴也說不出來,只說要是沒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本是不想和劉夕陽一路同行的——劉夕陽不是好人。
對狄洛部族來說,云澤的小王爺不是好人很正常??扇缃竦那闆r是,劉夕陽對云澤而言也不是好人。六周城下達誅殺命令的官員不可能是臨時起意,劉夕陽也不相信這是楊承慈給他們的命令。反正走了這一路,劉夕陽不管是東萊城主還是外姓王爺,他都是不受待見的。劉夕陽善于自嘲,也不在乎別人對他人性的評價,可要是很輕易的就說是因為人品的愿意而處處遭排擠,劉夕陽自己都不信。
難道和自己熟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云澤人氏嗎?劉夕陽苦笑了一下,以茶代酒敬了在那里無所事事的萬俟卑奴。萬俟卑奴微微一愣,欲言又止地喝了口悶酒。
劉夕陽看著他如此壯漢這般扭捏一陣冷寒,慌忙開口問道:“萬俟兄有什么事情?”
萬俟卑奴想了想,微微地嘆了口氣:“劉兄……我一直覺得你不是什么好人,即便你是天下第五我是平常之人,我也敢這么說……可站在你的立場來看,我雖然不懂,也覺得你做的事情沒有什么問題,現(xiàn)如今更是覺得你就應該這樣……”
劉夕陽有些尷尬。萬俟卑奴似乎是有求于己,但他高傲的難以開口,也不知道在哪里學的這些,似乎想著先夸獎一番再言其他……劉夕陽急忙打斷他的話,直接地問出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萬俟卑奴見劉夕陽這般直接也就不再做作,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其實很簡單。萬俟卑奴的意思就是自己應了許多愁要護其安全的請求,覺得許多愁如此信任他他就應該做到??稍诹艹怯龅綆熜趾螅f俟卑奴覺得自己應該將師兄護送回晊虛觀……想著在齊州城就和劉夕陽分開,但如今許多愁還沒有回來,他覺得這般不負責任的離去,似乎不是大丈夫的作風……
劉夕陽笑了笑,說道:“萬俟兄這就見外了。先不說你應了胖子的事情。咱就談談章將軍一家的情況。首先呢,章將軍已經(jīng)退了行伍,按理說云澤對其要求其實不用理會。他有可能是覺得正常的生活被打擾了,這才想著離開六周城重新回到晊虛觀。六周城是說要誅殺你我二人,可如今十幾天過去了,不也是沒有一兵一卒追過來么?章將軍是真想回到觀里還是重新找一個能過平常日子的地方,這一點怕是萬俟兄還不清楚吧?不如先問問章將軍的想法呢?再說回你和胖子的約定……這一路你應該也瞧見了,來找麻煩的都是小角色,并且在蒼空閣里可是一次沒有遇見吧?萬俟兄要是想走,在下也不做阻攔,反正待在蒼空閣等到胖子回來就可以了……”
萬俟卑奴嘆了口氣,“那我先問問師兄的想法?”
劉夕陽看著萬俟卑奴離去,便準備給貝琳達寫封回信。沒過多久,萬俟卑奴領著章將軍又來到劉夕陽面前。章將軍應該和父親是早就認識的,劉夕陽也不敢造次,畢恭畢敬地聽著章將軍的想法。
章將軍的想法出乎了二人的意料。他不想待在六周城,不是因為平靜的生活被打擾,而是不想再平靜地過下去;他想去晊虛觀,不是因為自己要去,而是想去見見師父,把自己的妻子三人托付給黎一真人。而他自己,要重走江湖,重入行伍。原因也簡單,就是為了劉夕陽。
這一下劉夕陽和萬俟卑奴都很吃驚。問了章將軍原因,他只是笑著看向劉夕陽。
“我雖不具師弟這般實力,可護送家人一路去往晊虛觀也不是難事。師弟好好待在夕陽身邊便可,多學習學習。待我從晊虛觀返回,屆時我將直接前往京城。你們盡管游歷云澤吧,等到了京城,我想鐵山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對了,夕陽,叔叔我也不和你客氣,這幾天臭小子想著在這號稱天下之中的地方逛逛,銀子還是得你出……”
劉夕陽呆滯地點了點頭。和萬俟卑奴二人目送著章將軍出去,相視苦笑。這都是什么事情?兩人自說自話了大半天的時間,結果人家不光沒有對前途迷茫,反而還用長輩的立場來督促鼓勵了兩位后輩……
“你不好奇師兄的這個決定嗎?”萬俟卑奴看到劉夕陽接著書寫,不確定地問道。
劉夕陽一邊寫著一邊說道:“萬俟兄以后也不要和我生分了。章將軍是你的大師兄,你也說過這位師兄在晊虛觀里威望是僅次于真人的,那么他讓你在我身邊你就安心地待著吧,也不要覺得有多大壓力,”劉夕陽抬頭看了萬俟卑奴一眼,笑著說道,“真按輩分來說,我叫章將軍一聲叔叔,你又是他師弟,你可要照顧好晚輩呀?!?p> 萬俟卑奴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跟著劉兄了。云澤的孱弱和無知我是見識過了,你說云澤強悍的地方,我還是很好奇的。劉兄可別讓我失望啊?!?p> 劉夕陽看著萬俟卑奴笑了笑,“這齊州城還不足夠震撼嗎?”
“不就是繁華些嗎,有什么大不了的?!?p> 劉夕陽說道:“齊州城半年的稅銀,等于明月國一年的稅收……”
“有錢又轉化不成軍隊,有什么用?”萬俟卑奴還有些不服氣地說著。
劉夕陽拿起蒼空閣的一封情報,逐字逐句地念到:“靖德元年,皇帝第一詔,擬責兵部尚書樂果泰執(zhí)行新的征兵法令,在軍隊內(nèi)進行考核,未達標者,一律剝?nèi)≤娂?,遣散回各州縣?;实鄣诙t,凡齊州人氏,若離了齊州城去往其他城鎮(zhèn)經(jīng)商從業(yè),一律減免五年的稅收;凡齊州城內(nèi)商戶,以五萬兩為計,捐五萬兩入軍者,減免半年稅收,上不封頂?;实鄣谌t……”
劉夕陽沒有念完,看著萬俟卑奴微笑道:“天下之中富饒之地,掌控了齊州城所有煙花之地的蒼空閣,一年上繳的稅銀在這座城只排在第十三位……云澤士兵的丑態(tài)你是見過,可要是沒有那些精良武器的映襯,怕是也看不得清楚吧?”
萬俟卑奴嘆了口氣。云澤之中便是天下之中——這是明月和南蠻不愿意承認但又不得不認的事情。如今萬俟卑奴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