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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鏡

第六章 兇手

浮生鏡 傀骨 4211 2018-03-19 23:28:08

  次日,吳楠便又早起,我站在門口,向他行禮,道:“大人,早。”

  “嗯。”他應(yīng)了一聲,抬頭看看天,那天是昏黃的顏色,我瞧著,那倒像是黃泉的天,永遠(yuǎn)這樣暗淡,在那里,連著呼吸都是這樣沉重的,沉沉地壓下來。

  老李頭這會兒還沒來,這倒是少有的事了,他向來是摸著黑把攤子擺在吳楠門前邊,等著他出來時好笑他貪睡的,這時候他沒來,吳楠便頓在那里,他的掌心握在劍柄上,蹭了好些時候,他似乎是要邁步,可是剛起身,又頓在了原地。

  我問他:“大人?怎么了?”

  吳楠甩了甩頭,撫著前額,閉了一會兒眼睛,說:“無事,走吧?!?p>  “吳捕頭!”老李頭這時倒來了,他高亢的,混著濃重喉音的聲音從街道那邊傳過來,他走近了,卻沒有拉他那輛不離身的小木車子,也沒有攜帶那些新鮮果蔬。

  他佝僂著身子,腿腳還算伶俐,不一會兒就走到吳楠跟前,他沖他抬起右手,那里,他提了一小壇酒,我嗅了嗅,這約莫是有些年頭的老酒了。

  他把酒壇靠墻根放下來,對吳楠道:“捕頭,今天陪老頭子喝一頓?”

  吳楠看看墻根的酒,搖搖頭:“李叔,我要去衙門當(dāng)差了,待到夜里回來,再同你飲,可好?”

  “當(dāng)差呀?”老李頭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好啊,當(dāng)差好啊,小子,你去罷。記得回來,李叔等你一同飲喝酒的?”

  吳楠點(diǎn)點(diǎn)頭:“好,李叔,我一定回來陪您喝酒?!北闫鹕硗瞄T去了,他的影子消失在巷口,我看見老李頭在吳楠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背厲害地弓著,他把那酒壇子抱在懷里,坐著,一動不動了。

  吳楠到了衙門,時候已經(jīng)不早,快到平日里巡街的時辰了,他推開衙門的門,左右環(huán)視了一圈,忽的背后響起腳步聲,噠噠噠由遠(yuǎn)及近的,他轉(zhuǎn)過身去,瞧見縣丞。

  縣丞道:“吳捕頭,陳大人提見你去公府客房,據(jù)說有話要問?!?p>  吳楠點(diǎn)點(diǎn)頭,道:“待我將今日日常事宜安排好,便就去。”

  縣丞道:“捕頭,你可得快些,不可讓大人久等的?”

  吳楠答應(yīng),這檔口,那十幾人捕快恰來了,涌在門口,一個個進(jìn)來,吳楠指了幾多捕快去巡街,縣丞插嘴道:“我先前忘了,還得叫上幾個捕快同去的。”吳楠便挑了幾個捕快一同去尋陳明。

  驛館生了命案,自然是不能住人的,于是陳明便在公府里尋了個房間住了,縣丞曾經(jīng)連連相勸,因陳明挑選的屋子是以前掃灑下人的屋子,如今已經(jīng)許久沒人住過,積了許多灰塵。陳明表示無所畏懼,勝在安靜。

  于是一干人等便到那安靜地方去了,那是在公府的一個角落里,才不安靜的,背后是條大街,叫賣聲隔著墻就傳了進(jìn)來,陳明表示沒問題,好房子他住不慣的。

  我約莫知道這才是實(shí)話的一部分,陳明從未住過什么舒適地方,風(fēng)餐露宿才是他的生活常態(tài)。

  人們進(jìn)他屋里,看他坐在床上,旁邊放著一張小幾,幾上一壺茶水,兩個暗色的茶杯,他端起一個,正品著茶,看見眾人進(jìn)來,便直起身子,請茶道:“煩諸位清早來此,不甚勞頓,在下實(shí)在心有歉疚,不若來杯茶水解乏?”

  眾人自然推辭不受,陳明笑了笑,眼睛在屋子里的人身上掃了一圈,又次把茶湊在唇邊,抿了一口,漫不經(jīng)心地抱怨:“嘖,不識貨的人,真可憐了我這祁紅好茶?!?p>  那茶杯上,裊裊冒出輕煙來,濃郁的茶香從杯里,壺里涌出來,涌得滿房間都是這味道,聞來本令人神情清爽,但天曉得陳明放了幾多茶葉,這茶香濃得嗆了鼻子,似成了形體,塞進(jìn)人鼻腔里,叫人不住打噴嚏,一邊的案上還擱著個香爐,又是不知什么香料的香氣從里頭熏出來。

  然而那其間似乎暗含了什么,讓人隱隱不暢。

  吳楠便上前行禮,問道:“大人,清早叫草民來,所為何事?”

  陳明放下茶,直起身子坐著:“忙著茶,險(xiǎn)些忘了這事,這案子錯綜復(fù)雜,疑點(diǎn)甚多,吳捕頭,我叫你來,是想請你回答幾個問題,若不然,只怕這案子……”他曲起二指輕敲自己的額頭,揚(yáng)起笑來,“恐怕我也無從下手啊?!?p>  吳楠抬頭看看陳明,看了一會兒,緊皺的眉頭才松快了些,他低了頭,抱拳道:“大人請問,屬下必然知無不言。”

  “哈哈哈?!标惷鞔笮ζ饋恚呐膮情募绨?,站起身來,道:“那么我先多謝吳捕頭了。”

  “吳捕頭。”陳明道,“我且問你,我曾聽說你在巡撫大人被殺的房間里發(fā)見了兩只金蟾蜍,此話可當(dāng)真?”

  吳楠低著頭,答道:“是?!?p>  陳明又問:“那么,捕頭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吳楠回道:“是在房中床鋪上的瓷枕里找到的,大人?!?p>  “哦?”陳明笑了笑,“捕頭,你可休要唬我,這瓷枕里怎么藏的了東西的?”

  吳楠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瓷枕的一側(cè)邊緣上有條裂隙,是可開合的,打開來,便看得見這兩只金蟾蜍了?!?p>  “啊呀?!标惷餍Φ溃安额^當(dāng)真是個細(xì)心的妙人呵,藏得這樣隱蔽,尋常人可找不出,吳捕頭是怎樣知道要去那床鋪上,瓷枕里找的呢?”

  “!……”吳楠聽了這話,哽了一下,頓了好一會,他抬起了頭,坦然向陳明看去,一字字道:“草民不知?!?p>  陳明笑起來,說:“好一個不知。吳捕頭,這話你倒真答得出?!?p>  吳楠不應(yīng)他,只是低著頭。

  陳明便又道:“我再問你,你可知道那金蟾蜍是作何所用?”

  吳楠這倒頓了好一會兒,他張了張嘴,開口又強(qiáng)行止住了,最終抿了抿唇,才張開嘴,道:“草民……”

  陳明忽的坐了下來,他端起幾上的茶,飲了一口,道:“吳捕頭……這次你可萬不可答說不知了,你可應(yīng)過我:知無不言??蛇€記得?”

  吳楠眉頭緊皺起來,冷汗從他的腦后脖頸出流了出來,我在背后看見,那冷汗一層一層,浸濕了他半個背,半晌,他才開口答道:“草民記得,草民大概知道:是……是劉大人要贈與巡撫大人的。”

  陳明聞了聞茶香,蒸騰的茶氣里,他那張嘴彎起一個弧度,他俯視著低頭的吳楠,開口問:“吳捕頭,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吳楠愈加不抬頭,他把頭壓的很低,身體在微微地發(fā)抖,一陣陣的,他捏了捏拳頭,忽的抬頭看向陳明,陳明倒讓他忽然的動作驚住了,震了一震,險(xiǎn)些灑了茶,他止住了,露出笑來:“吳捕頭,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嗯?”

  那一黑一白兩只眼睛,直視著陳明的雙眼,似乎那虹膜上又沾染了那些詭異的,不明意味的情緒,從瞳孔里逼出來,吳楠被驚得后退一步,低頭答道:“草民不知。”

  陳明反問:“當(dāng)真不知?”

  吳楠頓了頓,仍然抬頭看著陳明,說:“不知?!?p>  “哼!”陳明將手中的茶重重地?fù)ピ诘厣?,茶杯碎成幾瓣,染的淺紅的茶水濺了滿地,氤氳地升騰起水汽來,蒸在吳楠臉上。

  “知無不盡?這也不知,那也不知,吳捕頭,你可是在戲耍本官?”

  吳楠忙低頭應(yīng)道:“草民不敢。”

  陳明又次笑起來,隨即,他收了笑,沉下臉來,冷哼一聲,令道:“著人來,將這兇犯吳楠拿下!”

  吳楠面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后退一步,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緊緊的,又上前來,挺起背脊,抬頭道:“大人明察,草民不曾做過有違法令之事,因何要將草民拿下,草民冤枉?!?p>  “冤枉?”陳明站了起來,他上前去,逼到吳楠跟前:“吳楠,你殺死巡撫張潛,縣令劉能,如此罪孽,枉說冤枉!”

  吳楠身子僵直著,他硬挪開自己握住劍柄的手,松開來,抱拳道:“大人明察,草民與那二位大人素?zé)o仇怨,因何殺害他們?大人,此事定有冤情,還請大人明察?!?p>  “素?zé)o仇怨?”陳明冷冷道,“是,你確實(shí)與他二人素來無仇,但難保不會有怨。吳捕頭,本官素聞你嫉惡如仇,這本不是罪狀所在,反應(yīng)大加稱頌,但你卻因此殺了劉能張潛,亂了綱法!這便有罪!”

  “本官皆已查清,三日前,張潛因行路不通,繞路到歇平城,劉能想借此機(jī)會攀附張潛,便以那金蟾蜍重賂張潛,這事他本做得小心,竟將蟾蜍藏在那隱秘地方,誰知巧讓你知道此事。”

  “平城窮困,這兩只金蟾蜍價格昂貴,怕不是平常官吏拿得出來,本官查過,劉能這些年來搜刮民脂民膏,把這平城愈治愈窮。”

  “百姓窮困,奸戾邪祟卻橫行霸道,你因此懷恨在心,當(dāng)夜分別潛入二人房間,將二人虐殺至死。吳楠,這二人雖然可惡,可你殺害人命,其罪當(dāng)誅!”

  陳明提高了聲調(diào),向吳楠喝道:“貪贓枉法,本應(yīng)用法度裁決,可你吳楠,竟私設(shè)公堂,殺他性命,亦亂綱法!吳楠,此罪,你認(rèn)還是不認(rèn)。”

  吳楠猛地抬頭,向陳明道:“草民不曾做過,草民無罪,為何要認(rèn)?”

  李宇從群捕快里出列,向前向陳明爭辯道:“大人定做不出這事,陳大人,你若無證據(jù),怎的可胡言亂語,冤枉好人的?”

  陳明開始笑起來,進(jìn)而轉(zhuǎn)變?yōu)楣笮Γ酒饋?,逼向李宇,道:“證據(jù)?我若無證據(jù)怎敢治他罪狀?小捕快,你未免太天真?!?p>  李宇瞪著眼睛看他,不吱聲,陳明轉(zhuǎn)身對吳楠道:“吳楠啊吳楠,你確實(shí)聰明,辦事倒滴水不漏的,無論是捆人用的繩索,殺人后沾血的衣衫,全讓你提前處理,本官并沒找到。”

  “但是!你還有一樣證據(jù),因你疏忽大意,卻一直帶在身上!”

  他指李宇,令道:“你,去把他佩劍取來?!?p>  李宇驚疑,他望望陳明,又看看吳楠,最后仍走到吳楠跟前,與他對視一眼,見他點(diǎn)頭,才伸手取下那帶鞘的劍,拿到陳明面前,伸手遞與他,陳明接過來,將劍從鞘里拔出,正這時,一縷寒光從那劍鞘里濺出來,亮得逼人眼睛,陳明嘆道:“果然好劍。吳楠,這劍你從未離身?”

  吳楠只得點(diǎn)頭應(yīng)。

  陳明瞇起眼,抬手用那劍舞了個劍花,嚇得那縣丞退了兩步,才對吳楠問道:“你近日未曾開過殺戒吧?”

  吳楠忙搖頭否認(rèn)。

  “那么……”陳明露出一個笑來,他看看吳楠,吳楠被他眼神一望,頓時又僵硬了身子,陳明將劍平放在桌上,拿過劍鞘,將桌上那還剩的一杯茶拿起來,在眾人面前,把茶里的液體倒進(jìn)劍鞘內(nèi),他倒得小心,未曾濺灑一絲半點(diǎn),眾人屏息看著他手上的動作,悄無聲息中,只有“咕嚕咕?!钡乃暡粩?。

  陳明抬頭看向眾人,伸手亮出那劍鞘來,把那鞘晃了一晃,忽地伸手將它倒過,一團(tuán)黑影從劍鞘里摔了出來,摔得粉碎,濺在地上,順著地上的紋路向吳楠游過來,仿佛一條蜿蜒的蛇,張開了嘴,露出尖銳的獠牙。

  這是猩紅的血,濃稠得發(fā)黏,是絕不能被認(rèn)錯成祁紅茶水的顏色。

  吳楠睜大眼,他看著腳下的血跡,退后了幾步,他抬頭環(huán)視眾人一圈,腳下踉蹌,他伸手看向自己掌間的紋路,那些紅暈刺眼得厲害,“不可能。”他的聲音顫抖著,忽地抬起頭來:“這不可能??!大人,我當(dāng)真冤枉!這!怎么可能!”

  陳明盯著他,冷冷笑著,那雙眼睛睜著,右眼上,那眼白上黝黑的一點(diǎn),直直地扎人,“來人,還不把兇犯吳楠拿下,送入監(jiān)牢待審!”

  左右捕快呆愣在原地,李宇低頭看著地上的一攤血跡,抬頭看看吳楠,握緊了拳,后退了一步。

  陳明看著這場景,冷笑出聲:吳楠,明法度,肅綱紀(jì),你可是忘了你說的話?“”

  “我……”吳楠頓了頓,他嘆了口氣,松開緊握的拳頭,低聲道:“李宇,你們,且將我拿下吧?!彼斐隽耸郑钣钐ь^看他一眼,隨即低下頭,上前握住他一邊肩膀,又叫了另兩個捕快,將吳楠簇起,同他一同去了。

  陳明看看那一些人消失的地方,揉著太陽穴,打了個呵欠:“余下的人,也都退下吧,本官須休憩片刻,若無事,便別來煩擾本官。這案子,當(dāng)真是費(fèi)力勞神?!?p>  他嘟囔著,右手撐在幾上,閉上雙眼。

  余下眾人面面相覷,轉(zhuǎn)而,陸續(xù)從門退了出去,最后走的那位,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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