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在江湖多少恨
然而年少的龍少游，終究奈不住性子，道：“叔父，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中毒的，好象他們自己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龍潛哈哈一笑，側(cè)目問道：“聽說過櫻花淚嗎？”
龍少游搖了搖頭，莫笑天若有所思，道：“傳聞是倭人的一種很奇特的毒藥，江湖中許多高手都喪命于此。卻很少有人知道為什么.”
龍潛道：“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融于酒中，會使酒味更濃，毒卻發(fā)作的很慢，會侵蝕人的內(nèi)力，直到生死關(guān)頭，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是頭待宰的羔羊?！?p> 龍少游默念道:***:莫非那群倭人中了櫻花淚,所以最后才不堪一擊.可倭人怎么會中了自己的毒藥呢?***:
莫笑天偷笑道:***:這就要問你的叔父了.如果我沒猜錯,這毒藥本是給我們父子準(zhǔn)備的,卻讓你叔父做了些手腳.***:
龍潛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大哥啊，那群倭狗竟然強迫我這小店主在酒里下毒，我將毒藥換成里麻沸散，真正的毒藥也沒敢浪費，完璧歸趙的下到送給他們的酒里，讓他們自食惡果，哈哈，怎么樣，不錯吧，哈哈。倒是可惜了那幾壇酒了”
莫笑天道：“原來如此，我說昨日的酒味為何濃郁了許多,還以為你忘了給里面摻水了,哈哈.***:言畢,滿飲一杯.
卻聽龍潛續(xù)道:***:不摻水的酒店這年頭可不多了,咱這小本生意自是要精打細(xì)算些,不過今天這摻水的酒可是功勞不小啊,要不是它又怎么能騙過那群倭狗們.***:
龍少游奇道:***:叔父,這又怎么說呢?***:
莫笑天接口道:***:倭狗殘暴無理,濫殺成性,卻精明無比,你叔父的假酒博得他們一定‘信任‘,所以才有機會與其周旋而不暴露身份,哎,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最后一句卻是對龍潛默說的.
一個貪圖小利的人，骨頭自不會硬到那去，可惜的是那個人是龍潛默，倭寇的死對頭之一，龍潛默既然沒死，死的就只有那群倭寇了。
龍潛默淡淡一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其實,你在這里逗留這么久不也是想找機會割掉那群狗尾巴嗎?那群家伙跟蹤你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就當(dāng)是送給你和少游的見面禮了,來,來,將進(jìn)酒,杯末停,與爾同銷萬古愁.哈哈.***:
三人舉杯共飲，酒香四溢，人也已微醉，但依舊還在喝酒，因為，三人還各懷心事。
人總是很奇怪，常常抱怨知己難逢，卻總愛將一些事深深的藏在心底，讓別人難以捉摸，男人們更是如此，或許，每個人都有只屬于自己的東西，不管，那是憂傷、快樂、幸福還是哀愁，這本沒有什么，可是當(dāng)這些渾濁在一起又別是一番滋味了，人的心扭曲在天堂與地獄之間，誰能說的清這種感覺？
然而感情是要宣泄的，否則只會帶來毀滅，最先毀滅的往往就是自己本身，喝酒是個不錯的選擇，特別是對有淚不輕彈的男兒，酒精麻醉神經(jīng)，昏昏如同假死，死而復(fù)生，新生后，便又有了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
如果沒有酒自殺的人一定比醉死的人多！這決不是一句笑話!
莫笑天的酒量很好，所以現(xiàn)在他還沒有醉倒，甚至更加清醒，龍潛默和龍少游已經(jīng)躺在小店偏堂的床上，是他抱他們過去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五更了，莫笑天還沒有睡，依舊在桌前喝酒，一小杯一小杯，喝的很慢。
今天是莫笑天此生喝酒最多的一天，也是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十年父子團(tuán)圓，又逢知己兄弟，蕩盡敵寇，豈能不快哉！
可是十多年的江湖闖蕩早已使他習(xí)慣了思考更多的問題，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江湖就是這么殘酷，所以，江湖人最渴望的還是家的溫柔。
家在哪里？親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龍居軒已經(jīng)回不去了，莫笑天想在這大漠邊陲再建龍居軒，遠(yuǎn)離江湖的是是非非，倦鳥歸林，他已有些倦了。
可他心中還是有許多擔(dān)心，知子莫若父，龍少游，已經(jīng)長大了，就像當(dāng)年的自己，滿腔的熱血，終究還是要拋灑在江湖情愁之中，這又如何讓他放心呢？
龍潛，自己的堂兄弟，也是自己唯一的血親兄弟，如今也三十多歲了，今天雖是第一次見面，但以前也聽父親龍劍云多次在書信中說起，這些年龍潛暗地里為幫了他不少忙，自己也有莫大的犧牲，然而，今天自己說起龍潛默只是一帶而過。
莫笑天知道這是因為龍潛重情重義，但又怎么不知道其間龍潛默經(jīng)歷的苦楚，傷心事是誰也不愿提，今后的日子不敢說什么補償，但一定不要讓他此生有所撼。
龍劍云，自己的父親，自小相依為命的父親，大愛希聲，從不多說什么話，卻是這個世界最關(guān)愛他的人。盡管，小時他曾一度感到父親最愛不是自己，而是逝去的母親。
事實上對這個未曾謀面的母親，他自己又豈會少愛一點，甚至常常責(zé)怪怨恨自己及父親，沒能照顧好自己的母親。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如今，決不能再父親替自己操心，是報答父親養(yǎng)育之恩的時候了，時不我待?。?！
而自己深愛的妻子林思鳳是他此生最愧疚的人，慶幸，她身體已無恙，不久，夫妻就可以破鏡重圓了。
天欲曉，東方白，一聲雞鳴又將他拉離了煩亂的思緒，莫笑天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骨，發(fā)現(xiàn)龍潛默已經(jīng)醒了，此刻正在自己的身旁，不過已經(jīng)換了一身裝扮，顯露了玉樹臨風(fēng)瀟灑身姿。“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本忂^神的莫笑天問道。“這不是醒了嗎？哈哈。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該不會是在想嫂子吧。哈哈。”龍潛默打趣道。莫笑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望著龍潛默說道：“一起將那些倭人的尸首葬了罷，異國他鄉(xiāng)，曝尸荒野，也不大好，雖然他們多行不義，可是還是苦了他們的父母妻兒啊?！?p> 紅日冉冉升起，燦爛的光，趕走了暗夜大漠的荒涼。這又是新的一天的開始。
三人一路向西前行,快馬加鞭!
天山,眾人心系之地,是不是有人在心急如焚的等待歸心似劍的游子呢?
清秋，棲鳳谷。
一座孤墳前，一老者垂手而立，靜靜凝視著墓碑。
石碑有些破舊，碑文依舊清晰可見，十四個字蒼勁有力：愛妻鳳馨怡之墓拙夫龍劍云泣立。
老者正是龍劍云。
他此刻如同一個雕塑，一動不動，身上撒滿了夕陽的余輝，他此刻不也和那夕陽一樣，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黃昏之后，沉淪，生命終將沉淪消逝，誰也挽留不住。
起風(fēng)了，落葉從地上翻卷飛舞，在龍劍云的身旁，又落了下去。
空蕩的山谷，除了風(fēng)聲，連鳥鳴也沒有，毫無生氣。
只因為這里殺氣已現(xiàn)！殺氣沖天!
龍劍云轉(zhuǎn)過身,面沉如水,雙目炯炯.
“什么人，出來吧。”龍劍云說道，聽不出喜怒哀樂。
一個人出來了，龍劍云知道那人是倭奴忍者或浪人，那人身上插了兩把武士刀，一長一短。
“你是誰，你想干什么？”龍劍云問道。
“宮本藏一郎，殺你。”來人回答的簡單、直接、干脆。
龍劍云哂笑道：“你真有把握殺掉我？宮本藏一郎，如果我沒猜錯，宮本藏一是你父親吧。”
宮本藏一郎沉聲道：“不錯。”
龍劍云又笑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想殺我，也算子承父志了。”
宮本藏一郎道：“這或許就是宿命，宿命從生命的一開始就已注定，無法改變?！?p> 龍劍云道：“我從不相信宿命，只不過你們其實不應(yīng)該到中國來的，待在你們國家不好么？”
宮本藏一郎大笑，笑聲如狡桀的禿鷹,忿忿的說道：“你不用和強盜講大俠的邏輯，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江湖本就是人吃人的江湖，如果你要作羊，就不能怪狼來吃你，對嗎？”
龍劍云苦笑道：“可人并不是羊和狼可以比擬的，人有情，懂悲歡。人有心，知是非?！?p> 宮本藏一郎的手握緊腰間的刀鞘,忿忿道：“但在我眼里，只有成敗，成王敗寇。我不在乎殺戮和犧牲，我只在乎結(jié)果。
龍劍云道：“昔年一戰(zhàn)，我失去了妻子，你失去了父親，二十五年后你又設(shè)計使我的孩子妻離子散，還不夠嗎？為什么還要這樣下去，自我朝洪武到如今萬歷年間，百余年了，死的人還不夠多嗎？爾等犯華，已使多少人家破人亡了，還要繼續(xù)嗎？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
宮本藏一郎道：“龍劍云，你知道的，歷史并不相信血和淚，大明朝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了，它為了防蒙古，修長城，杜倭患，而禁海，早沒了漢唐雄風(fēng)。它和你一樣，成了一個畏首畏尾暮氣蒼茫的老人了，龍的時代即將結(jié)束。哈哈。”
龍劍云道：“大明朝的安危好壞，我無能為力，但是，敢犯我華夏者，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龍的時代決不會結(jié)束！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宮本藏一郎道：“為國為民的大俠？果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哈哈。”
龍劍云沉聲道：“俠以武犯禁，非為殺人，實為救人，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我會竭盡全力，讓這痛苦少一個人來承受?！?p> 宮本藏一郎道：“恐怕你要失望了?！?p> 龍劍云道：“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
宮本藏一郎道：“我只相信實力。強者決定一切?！?p> 龍劍云道：“既如此，你不妨試一試，你有沒有這個實力！”
宮本藏一郎不屑的說道：“你不用虛張聲勢，龍劍云，你為了救你兒媳，已經(jīng)耗去了大半功力，現(xiàn)在一個普通的二流高手都可以將你殺死。”
龍劍云不語，淡淡的笑，是心里有太多傷的最好偽裝。
宮本藏一郎拔刀，拔刀之后一切都會有個了斷，他期待這個了斷快些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