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達(dá)說過,曾有個神殿騎士來這里調(diào)查,什么也沒查到就走了??磥聿⒉皇亲吡??!?p> 安雅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她不作評論,只說事實(shí)。
應(yīng)該義正嚴(yán)詞地譴責(zé)嘰嘁嗎?看起來可以這樣做。
可是嘰嘁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神殿騎士”是來救她的。她只是想獲得自由,不想再挨打了。
阿瓦爾也沒有說話。
【是你殺了那名神殿騎士嗎?】安雅在腦海中大聲質(zhì)問。
【你和馬爾科姆還有獸人,是一伙的嗎?】
【是也,非也?!?p> 粗啞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令安雅腦中一陣鼓動。
【執(zhí)劍之人死于吾手?是也,有意殺之?非也。雜種掣肘?是也,心甘情愿?非也。】
【‘雜種’是什么?】安雅問道,【是馬爾科姆嗎?】
【吾侍于冥,逢月食,需人牲。主人令我附于雜種,獸奉祭祀,用于倉廩。今雜種亡歿,吾解脫矣?!?p> 安雅大概明白了,妖境以前的主人是“冥”。
他或她命令妖境為“雜種”馬爾科姆服務(wù),獸人們給妖境祭祀,把它當(dāng)做倉庫使用,等馬爾科姆死了以后,它就自由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自由了嗎?那你以前的主人怎么辦?】
【簽有文書,逾限久矣?!?p> 【好吧,這不關(guān)我們事?!堪惭疟还盼呐糜悬c(diǎn)不耐煩了,【是我殺了小馬爾科姆,看樣子他是他家里最后一個活人?那看在這恩情的份上,放我們出去吧?!?p> 【唯汝二人可也。】
【不行,我要這里所有活著的人類,我們一起出去。】安雅堅定道。
【侍我左右,為奴為婢。】
【滾犢子吧。】安雅啐了一口,【你當(dāng)我的奴隸還差不多,要不然我就、我就……】
我就能怎么樣……?
不能怎么樣。
安雅又我就了幾聲,想找回場子,趁這點(diǎn)時間想出點(diǎn)威脅的話。
她看向阿瓦爾,對方愛莫能助,摸了摸鼻子低下頭去。
……尷尬。
妖境不能打也不能殺,那還能怎么辦?
安雅換上一副偉光正的表情,想用點(diǎn)別的思路跟妖境繼續(xù)掰扯。
在她還未來得及開口時,面前黑光躍動,鋒發(fā)韻流,以挺拔干脆的筆勢在空中寫出了一幅字。
安雅不太懂書法,卻也覺得這字寫得刀頭燕尾、豪奢放逸,只是一幅字,竟令人看出了點(diǎn)點(diǎn)朱輪華轂之意。
【則,此定矣?!?p> ?。浚??
話音剛落,一道黑光在安雅右手泛起,與空中飛舞的書法同質(zhì)。
蒼老帶死氣的聲音促使安雅回神,她努力忽視空中飄著的文章的藝術(shù)性,開始研究它想要表達(dá)的意思。
——原來是一份合同。
這份合同字?jǐn)?shù)不多,語言也相當(dāng)簡練。
它約定妖境是簽字者的奴隸,有義務(wù)服從簽字者的一切命令,但對于某些令妖境感到不適,又不會影響主人的大事(注:生死、婚姻、仕途)的命令,它有權(quán)拒絕。
簽字者則是妖境的主人,必須按照合同規(guī)定,在每個單月食、雙月食和三月食為妖境奉上活祭。
這就是“主人”所需付出的全部。
這不是太少了嗎,還有這種好事?
安雅湊近反復(fù)看了幾遍合同,確認(rèn)沒有省略掉什么像流氓軟件安裝確認(rèn)一樣的透明字體,又轉(zhuǎn)到后面去,試圖看出從后面看這些字是否有別的意思。
就在她從后面和側(cè)面都看過,又用浮空術(shù)飛到空中,想倒過來看看的時候,妖境終于忍不住了。
【莫要輕我,此乃主人手筆也!】
【是你的原主人準(zhǔn)備的這個合約嗎?這可是霸王條款呀,你沒有反抗嗎?】安雅奇道。
妖境不吭聲了。
安雅覺得不對勁。
這一定是一條想騙她上去的賊船。
【我想反悔……】
【晚矣,簽,諸人可去?!?p> 安雅只是垂死掙扎。
在手上亮起黑光的剎那,她就覺得,自己與這個小天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可是連被釣起來的魚都會撲騰幾下,何況人呢?該掙扎還是要掙扎的。
【我看過合約了,沒有問題?!堪⑼郀栆恢背聊?,見安雅躊躇,他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妖境與我們不一樣,是一種……單純的生物。它們說要當(dāng)奴隸,那就是完全意義上的奴隸,這一點(diǎn)你不用擔(dān)心?!?p> 阿瓦爾從安雅小時候就是她的魔法老師,雖然一副少年之相,卻有相當(dāng)淵博的學(xué)識。
盡管經(jīng)常流露出過于高傲的態(tài)度,但他在認(rèn)真做事時,一直是非??孔V的。
【我相信你,阿瓦爾。】安雅輕飄飄地說,【我只是有點(diǎn)不相信……你能相信嗎,這么好的事,居然落到了我頭上?】
不但落到了她的頭上,還像生怕她不同意一樣,用這種欺騙的方式引她上鉤。
安緹諾雅有什么過人之處?她看了看自己,想不出來。
【為什么不呢。好事一直都在往你頭上落,你沒發(fā)現(xiàn)嗎?】
……
安雅想了想,似乎……還真的可以這么說。
可是她卻一點(diǎn)自己運(yùn)氣好的感覺都沒有,一直生活在苦逼壓抑的氛圍中。
這是為什么?
安雅抬起右手,在右下角的簽名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Antiua·Van·Laforet
她的字不算丑。但寫在這樣一幅堪稱書法藝術(shù)的合同上,還是顯得像狗爬一樣,既無力又綿軟。
在最后一筆結(jié)尾,安雅從空中的合同上抬起手時,那些字就化作了幾道黑色的流星,如同最后的煙火,煙飛星散。
【此乃吾之識,吾之憶……】
蒼老粗啞的聲音響起,在安雅腦海中最后鼓動了一次。
***
“我很害怕,我好害怕啊,略倫特!”
說話的是一位年輕少婦,身著紅裙,體態(tài)婀娜。驚惶的表情令她的面龐扭曲,削減了她的美麗。
“我偷偷去看,看到了他做的事!他在折磨女人,他把她們變成了怪物!傳說不是假的,傳說說的就是施羅德一家人——”
女人說到后面已經(jīng)語無倫次,聲音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放輕松,艾莎,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必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才會放過你!”
對面的男子已有謝頂?shù)内厔?,他的腿在微微發(fā)抖,但上半身無比堅挺,握著女人雙手的那只手紋絲不動。
這是一個年輕版本的略倫特。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每晚都能聽到那些尖叫,我已經(jīng)快要發(fā)瘋了!我生的孩子,他只有四根手指、四根腳趾!你能想象嗎!”
“帶我走吧,略倫特,帶我去天涯海角,去任何我們能去的地方,我會陪你做生意,你會保護(hù)我……”
艾莎伏在略倫特肩頭,兩個人都哭了起來。
安雅身邊,有個半大的男孩子。
他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相擁哭泣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