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路嬰（九）
入夜后，客店門口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武仲出來應(yīng)門。
門外的客人忐忑不安地看了武仲一眼，似乎被武仲粗野的外形嚇了一跳。他磕磕巴巴地表明了身份：“我是俞舟堂的人，不得已，深夜前來打擾。不知，我能否見一見王姑娘。”
武仲剛一張嘴，立刻又合攏上，假裝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說：“這兒沒你要找的人?！?p> 說完，他順手就要關(guān)門。
誰知來人眼疾手快，伸手攔著門邊沿，一只腳甚至踩到了門檻上。他重申道：“我是俞舟堂的人，田夫人的俞舟堂。我家小妹不懂事，如有冒犯，還請王姑娘不要和她一個小孩子計較。”
這一次，他的口齒順當了許多，聲量也在不知不覺間提高了。
武仲不悅地皺了眉頭，止住他：“你說，你是田夫人的人？”
俞溢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才想到要報上姓名。
武仲探出頭，瞟掃門外幾眼，街頭巷尾，空無一人。他突然動手捂住對方的嘴，挾著人進了客店，隨后用腳將門帶上。
“哥哥我今天和人斗嘴輸了，不想和你瞎扯?！蔽渲侔粗麙暝氖帜_，將人往后院拖，“你給田夫人做事，好得很，莫行川上門拜見，你們讓他吃了兩次閉門羹，讓你們收個拜帖，很為難你們嘛。我啊，講究禮尚往來，打人就打臉，請你喝一夜西北風，夠意思吧？”
莫行川命他留守客店，他心里憋著氣，正想找個出氣筒。
俞溢拼了命，從捂住他嘴巴的手指縫里喊出片言只語，可惜武仲不聽。
廳堂前楹柱上的彩漆早已變得斑駁，但這并不妨礙武仲使用它。
俞溢口中被塞了一團破布，雙手下垂置于身側(cè)。一根麻繩將他從肩頭到膝蓋緊緊地綁縛在楹柱上，雙手雙腳皆動彈不得。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多少年了，他以為自己再也不用遭受這樣的欺侮。
武仲心情暢快不少。他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手藝，又回到前廳。
直到長夜過半，客店里才又有了動靜。
“武仲哥哥，莫大哥不在嗎？”
高侍衛(wèi)本想靜悄悄地溜進門，沒想到被武仲撞了正著，只能迎上去。他走路時身形有些歪斜，似乎有一條腿不敢著力。
武仲卻不理會這些，朝他擠眉，說道：“今天晚上大有收獲?！?p> 高侍衛(wèi)心里發(fā)虛，以為他是在發(fā)問，便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
武仲愣了一愣，說：“你去后院看一看就知道了?！?p> 高侍衛(wèi)依從地往后院去，一見到楹柱上綁著一個人，不由得大感驚異。
“這是什么人？”
武仲已隨他后腳來到，任高侍衛(wèi)將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說：“仇人。綁他在這里，吹一夜冷風?！?p> 高侍衛(wèi)一聽便樂了，隨口問道：“多大的仇怨，綁得這么緊？瞧他的手指頭都勒得發(fā)紫，過了今夜，他這手該廢了。”
“哪有這么嚴重?！蔽渲俨惶嘈牛呱锨安榭?。
俞溢的耳朵可沒被堵上，他聽到高侍衛(wèi)的話，這才發(fā)覺自己的手指發(fā)麻，當即氣吁吁地扭動他唯一能動彈的脖子。
“你看，原就綁得緊，他還奮力掙扎。這麻繩壓著手臂上的經(jīng)脈，氣血不通，至于淤滯?！备呤绦l(wèi)解釋了幾句，最后還補充說，“我這也是跟六哥學(xué)的。”
說著，他像是突然想起，問了武仲一個問題：“對了，六哥去哪兒了？他上次說要教我擲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p> “你想學(xué)？我教你唄，這有什么難的?！蔽渲倥牧伺男馗?，做了保證。
兩人談得正好，直到高侍衛(wèi)注意到一旁努力發(fā)聲的俞溢，這才歇了談興。
“我看他好像有話要說?！备呤绦l(wèi)在武仲還沒來得及制止之前，取下了俞溢口中的破布條。
吹了半夜冷風的俞溢此時臉色發(fā)白，上下牙關(guān)打顫。他哆哆嗦嗦，好一會兒才開得了口。
“你們要報復(fù)，這下夠了嗎？放了我妹妹，我保證以后絕對不讓她來招惹你們?！?p> 高侍衛(wèi)去看武仲的反應(yīng)，問道：“他妹妹是誰？”
武仲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俞溢也不管他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她不知輕重，暗中跟蹤王姑娘，入夜了還不見回家。我們出來尋她，在小巷子里發(fā)現(xiàn)她留下的暗號，才知道她的行蹤被王姑娘發(fā)現(xiàn)了。我今夜前來，不為其他，只為了我那個不懂事的妹妹，請王姑娘高抬貴手?！?p> 俞溢說著，又想起哨守屏嶺那一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大概會信了十一的話，認為王妧膽小怕事、懦弱無能。
然而實際情況如何，他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兩人，一唱一和，將他置于走投無路的境地。他除了示弱求生，還能有什么辦法？
“聽聽你自己說的什么瘋話?！蔽渲俨荒蜔┑貙⑵撇紬l從高侍衛(wèi)手上奪走，對俞溢說，“你妹妹不見了就來賴我們，我們姑娘不見了賴誰??？你腦子是不是有毛?。俊?p> 俞溢見武仲仍要堵他的嘴，扭頭不從。
而高侍衛(wèi)卻從武仲的話里聽出不對：“你說，姑娘不見了？你怎么不早說！”
他態(tài)度急轉(zhuǎn)，武仲卻沒放在心上。
“不然，怎么就剩我一個留在客店？何況，你也幫不上忙，我告訴你干什么?！蔽渲俨幌氤姓J，別人都在出力的時候，只有他無所事事，現(xiàn)在他心里就像有只貓在不停地撓一樣。
“我怎么會幫不上忙！”
高侍衛(wèi)一急，連大腿上的傷處也顧不了了。
“你妹妹很可能和我們姑娘在一處。她的身上有什么特征，你們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是什么，告訴我，我來幫忙找?！备呤绦l(wèi)對著俞溢說完，又看向武仲，顯得對說服武仲的信心不足。
武仲被他看得心頭氣起。
“合計這事還賴我，是我拖累了你們，攔著你們，不讓你們?nèi)フ夜媚锸前?？”武仲不由分說，解了俞溢的綁，推了他一跤，便要趕人，“行，我不耽誤你們，你們麻溜點，想上哪兒上哪兒，別在我跟前瞎晃?！?p> 武仲兇猛如舊，卻讓高侍衛(wèi)心中一喜。他今日的壞運氣已經(jīng)用光，從現(xiàn)在開始轉(zhuǎn)運了嗎？他正要將人帶走，誰知聽見武仲又開口。
“小子，你把人帶走，我不攔著你，但是，這次是你欠哥哥一個人情，你可不能說忘就忘了?！?p> 高侍衛(wèi)聽后，不得已，勉強應(yīng)下。
“還有，”武仲的聲音聽上去仍有些悶燥，“旁邊那個不長眼的，下次見了哥哥，記得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