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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姓楊的掌柜挑了挑眉,但他很快微笑頷首:“那請稍等?!?p> 這態(tài)度讓程曦察覺到,“回信”其實并不重要。難怪那位陸公子要求必須在半月內(nèi)把信送到,回信卻可以拖兩個月之久。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guān),那七折的米才是她的目標(biāo)。
沒人奉茶,程曦在大堂里站了十來分鐘,楊掌柜才走了出來,遞回同樣密封的木匣:“回信在此,有勞了?!?p> 程曦面不改色地收了下來。
見她收好木匣,楊掌柜又笑道:“遠(yuǎn)道而來也不容易,若是貴客瞧上什么東西,我能做主給些折扣?!?p> 這聽起來像是客套,實則是在趕人。看來這位掌柜對信使并不放在心上。
程曦打量了周遭一圈,突然說道:“貴店收胡椒嗎?”
送個信還要順道銷貨,這是要把口頭上的實惠吃進(jìn)肚里?
楊掌柜訝然挑了挑眉,笑了出來:“小哥這性子,我東家定然喜歡。也罷,多少胡椒,拿來瞧瞧?!?p> 這話像是親近拉攏,卻莫名有些輕佻。程曦并未理會,出門取了那箱胡椒,遞到楊掌柜面前。
對方掀開蓋子細(xì)細(xì)聞了聞,又嘗了兩顆,才說道:“倒是不差,十五兩一斤如何?”
這比市價高出不少,不過才五斤,讓也讓不出多少,只當(dāng)賣個人情了。
程曦自然也明白對方的意思,但能多賺兩個,何樂不為呢?而一個雜貨鋪子,連胡椒這樣的調(diào)料也收,經(jīng)營的業(yè)務(wù)顯然比她想象的還廣,也不知這店的東家究竟是什么來歷。
沒有廢話,胡椒拿去稱重,七十五兩紋銀到手。程曦也沒有多停留的意思,拱手告辭。
有了錢,她也沒在城里多待。
番禺城里的東西肯定比私港的貴,犯不著在這里進(jìn)貨,一行人便直接出了城,打道回府。
一個來回才花了半天功夫,等程曦回到船上時,李牛都露出了訝色:“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番禺可是好地方啊,花娘那么多,不留一晚?”
沒等程曦回答,孫二郎先呵呵一笑:“李兄怕是不知,長相俊俏的,并不稀罕花娘?!?p> 李牛頓時吹胡子瞪眼:“孫二你什么意思?老子早年也俊俏得很,不知多少姑娘哭著鬧著要跟老子睡呢!”
一群海上漂的大老爺們,開個黃腔還不是順口的事兒?
當(dāng)然,這也是死里逃生,又賺了大錢,兩人想拉近關(guān)系。
心里明白,程曦卻沒有接話,而是說道:“這次我來番禺,是替糧鋪的老板送信,如今信已送到,還要送個回信?!?p> 聽到這話,兩人都安靜了下來。李牛皺起了眉頭:“你提議再走一趟,是為了送信回去?”
孫二郎則想了想才說道:“那七折的米價,難不成是這么談下來的?”
“正是?!背剃赜脙蓚€字回答了兩人的問題。
這下李??审@了:“什么信,竟然給你七折的糧價做報酬?”
這鋪子的老板莫不是瘋了?還是里面藏了什么陰招,等他們上當(dāng)?
程曦?fù)u了搖頭:“他原本是想免去一船的糧錢,我沒答應(yīng),這才改成了折價。只要是我?guī)サ拇?,都可以按這個價碼買糧?!?p> 李牛一下啞了嗓。
這,這不是便宜了他們?如果直接拿錢,好處都落在了林家和這小子手里,管他是多是少,賺了再說。
可是換成折價,來多少條船才能裝多少的糧,他們出船出力,自然也要分潤,這就是一家賺錢和三家賺錢的區(qū)別了。
現(xiàn)在直言這些是送信得來的好處,簡直讓他不知說什么好。
孫二郎卻突然說道:“會花這么大價錢,怕是那糧鋪的主人也不簡單,會不會惹上什么禍?zhǔn)???p> 這一問可真是老成持重,程曦微微一笑:“出海的風(fēng)險還不夠大嗎?羅陵島都敢過,冒點險還是值得的?!?p> 這話有些狂妄,但卻戳在了孫二郎和李牛心底。跑海哪有不冒險的?現(xiàn)在可沒有鎮(zhèn)海大將軍守著了,將來還不知冒出多少賊匪,多少大豪。
而想要撐起身家,錢總是少不了的,如果這條糧道能做起來,別的不說,至少他們不會被官府逼得冒死一搏了。
李牛磨了兩下牙,突然說道:“等回去瞧瞧猛子那邊糧賣的如何了,如果真能銷出去,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他原來才是嘴最硬的那個,現(xiàn)在也松口了,可不就是想明白了嗎。
單打獨斗終究難以持久,唯有依靠鄉(xiāng)親朋友,才能確保生意穩(wěn)妥。
孫二郎點頭贊同,隨即補充道:“我家的貨物已經(jīng)售罄,這一趟總共賺了三百八十兩。之前多虧程小哥幫忙救治兄弟們,我愿意多分兩成,給你七十六兩?!?p> “嘶!”李牛聽到這話,不禁咂舌,這可是多出了半成??!
雖然他們確實受益良多,但那一戰(zhàn)也讓李牛深刻認(rèn)識到訓(xùn)練的重要性。若不是程曦的指點,他們可能早已葬身魚腹。因此,多分半成也不為過。
想清楚得失后,李牛也拍腿道:“我也不是忘恩負(fù)義的人,這半成我也出了。我的貨還沒賣完,但利潤至少有四百兩,這八十兩程賢弟就別推辭了!”
這樣一來,程曦的資產(chǎn)一下子多出了一百五十多兩,再加上林家至少六成的分成,她的本錢翻了好幾倍。
然而,程曦看重的并不是錢。她思索片刻,說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出海。既然多了一艘大船,我可以出資備貨,你們?nèi)邑?fù)責(zé)補充船員。到時候的利潤,我占四成,你們?nèi)移椒??!?p> 李牛眼前一亮,這主意不錯!那一戰(zhàn)三家都出了力,但功勞最大的無疑是林家和程曦。因此,船怎么分都不太合適,分成三份或四份都不方便管理船員。
但現(xiàn)在把船劃到程曦名下,由她出資備貨,三家共同出人,一起分潤,誰也不會抱怨。
出海自然是大船更有優(yōu)勢,而程曦?zé)o疑是所有人中最擅長指揮的。
讓她掌管最大的船,顯然比待在林家的小船上要好。
短短一句話,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連李牛這種眼高于頂?shù)娜艘膊唤潎@:“還是程兄弟考慮周全!”
李牛點頭同意,林猛自然站在“恩公”這邊,孫二郎微笑道:“以后我們就全聽程公子調(diào)遣了?!?p> 這態(tài)度與李牛有所不同,有點聽命于人的意思。
李牛沒想到孫二會變得這么快,但他畢竟是十幾年的老船長,豈會甘心對一個年輕人唯命是從?他哈哈一笑,裝作沒聽懂。
大事商量妥當(dāng)后,幾人各自清貨進(jìn)貨,為下次出航做準(zhǔn)備。
程曦在私港轉(zhuǎn)了很久,最終與一位不打算南下的客商談妥,接了一船棉花和棉布,對方還承諾送貨上門,省去了不少麻煩。
這筆買賣的價錢相當(dāng)可觀,光是預(yù)付的訂金就掏空了程曦的口袋,剩下的還要等林家那邊賣了貨,還她分成才能補齊。
但這價錢再貴,也是撿漏。那船棉花原本是打算運往合浦的,突然冒出的海賊讓船主心生退意,想趕緊出貨走人。
這一船貨要是運到合浦,利潤翻倍不止,分到的利潤更是驚人。
李牛也服氣了,剛賺到手的錢還沒焐熱就舍得全投下去,連他都不敢這么做。
果真是藝高人膽大,有本事的人,心氣也跟旁人不一樣!
這樣一來,重新啟航的準(zhǔn)備就差不多了,幾人也不耽擱,直接載著新補的貨物返航。雖然大家動作麻利,但一個往返也花了七天。
回到蝦子窩,還沒提大船的事,就見林猛滿面紅光地迎了上來:“恩公,米都賣完了!最近縣里米價又漲了些,咱們賣九錢一石,大家都搶著買!還有些沒錢的,直接用海貨抵了,價錢比收來的還便宜!光這一船,就凈賺了一倍!”
扣除海上運輸?shù)膿p耗,確實賺了一倍。誰能想到,區(qū)區(qū)米糧也能賺這么多錢?
程曦微笑道:“秋收還沒到,賺得多也是應(yīng)該的,等換了七折的米,利潤還能再提一提?!?p> 李牛忍不住與孫二郎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彼此眼中都壓不住喜色。
跑海利潤雖高,但他們這些小本買賣,其實算不上暴利,能賺到七八成已經(jīng)是天幸了,更多時候也就賺個五成左右。
現(xiàn)在米都能賣出翻倍,豈不是一條金光大道?
跟著個腦子靈醒的,果真虧不了!
林猛更是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這一來一回,次次都賺了翻倍,去時只有一百兩的本錢,回來直接變成了四百兩!
要知道他們可是山窮水盡,差點落草為寇,沒想到平白多出了個福星。
這三百兩的純利,哪怕只分四成,也趕得上之前跑一次海的獲利了,實打?qū)嵉鼐攘怂麄內(nèi)宓男悦?!這還不算完呢,若是再走一趟,說不定還有更多的錢,他們也算徹底翻身了!
想到這里,林猛趕忙又道:“咱們的船貨備得差不多了,就是那條大船還沒備貨,附近海貨都被掏空了,怕是一時半會兒籌不齊。”
“無妨,我已經(jīng)尋了一船棉花,那船主也跟過來了,找人去搬貨就行。我跟兩位船長也商定了,大船由我出資備貨,你們?nèi)页鋈?,利潤我占四成,其他平分。只看林家的意思了?!背剃氐馈?p> 然而聽到這話,林猛趕忙搖頭:“那怎么成?!人是恩公練出來的,船是按恩公的法子打下來的,現(xiàn)在貨也是恩公備齊,怎好把便宜都給我們占了?這兩成林家可不能要!”
李牛在一旁聽著,簡直嘴都要氣歪了。你不要分潤,我們還是要的啊!這么說話,讓他們的臉往哪兒擱?而且打仗各家都是出了人的,也不能都說是一個人的功勞吧?
正琢磨著要如何反駁,程曦已經(jīng)先開了口:“跑??墒且?,哪有讓人白出力的道理?這次大家都是單獨備貨,就不必多言了。如今局勢,通力合作絕對要勝過單打獨斗,咱們也算綁在一條繩上,越是心齊越能成事?!?p> 這番話倒是把林猛勸住了,也讓李牛松了口氣,一旁的孫二郎卻忍不住多看了程曦一眼。
他聽出了話里的深意,這次不必多言,那到了合浦,合力運糧后要又如何分潤呢?
而到了那個時候,又是誰說了算呢?
也許這年輕人在談妥七折的糧價時,就想到了這個,而等到一戰(zhàn)退敵后,已無阻礙。
將來這三家,必然是一個人說了算的。面對這結(jié)果,孫二郎并不排斥。
就如程曦所言,如今的局勢,單打獨斗是活不下來的,唯有并肩協(xié)力,才能不被大浪掀翻。
而這時,就需要一個厲害的主事人。
他執(zhí)掌孫家的船也有數(shù)年了,從不敢肆意而為。這少年人只出海一次,就摸到了旁人沒想過的路,有了旁人想不到的靠山。這樣的人,是值得追隨的,且越早越好!
目光從那人身上劃過,孫二郎暗暗嘆了口氣。真可惜,最初遇到這少年的,怎么不是他們孫家呢?
既然都談妥了,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卸貨、裝貨,補充食水,安排老練的水手操持大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三家都派出了最能打的前往新船,加上程曦這個“總教官”,讓這艘新船一躍成了船隊中最強的戰(zhàn)力。
也正因此,程曦又專門設(shè)計了一套以這艘大船為核心的戰(zhàn)術(shù),進(jìn)而使它成為了船隊的主心骨,也就是真正的“旗艦”。
等一切安排好,眾人不再耽擱,立刻揚帆啟航。想要趕在秋收前運來稻米,可要抓緊時間了。
有了這艘雙桅的大船,情況果真不同了,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任何攔路的海盜。
往往是瞭望臺上剛剛示警,就又解除了警備,看來對于這群賊子而言,他們的威懾力又有了進(jìn)一步的增強。
也是,之前朝廷打擊賊匪,燒了不知多少雙桅大船,現(xiàn)在還有實力開出這樣的船,基本都是有點背景的,誰敢輕易去找麻煩?
正值風(fēng)季,又無阻攔,船隊沒什么波折就返回了合浦。抵達(dá)私港后,就要談買賣了,李牛立刻表示想跟程曦一起去見那糧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