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籠罩了整座皇宮,月色清冷,透過高聳的宮墻,灑落在花園的每一處角落,花園中的花木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白日里嬌艷的花朵此刻也收斂了光芒,只余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縈繞,與夜風交織,使人沉醉。
景陽宮。
寢殿的布置異常精致。床榻靠墻擺放,墻壁上懸掛著數(shù)幅水墨山水畫,窗邊放置著一盆蘭花,青翠的葉片間綻放著幾朵素雅的花朵,幽香陣陣,令人心神安寧。整個房間彌漫著一種靜謐而沉穩(wěn)的氣息,仿佛能讓人忘卻塵世的紛擾。
趙修晏已褪去龍袍,端坐于一旁的床榻上,床上的寧妃葉時宜身著月白色里衣,身軀單薄,透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之感,她半披著頭發(fā),面色蒼白,虛弱地倚靠著趙修晏的手臂。
趙修晏伸出手,輕輕攬住她瘦弱的肩膀,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發(fā)絲,低聲問道:
“近日身體可安好?”
“太醫(yī)院所開之方,用后不過三日,臣妾已覺好多了?!?p> 葉時宜將臉埋入他的胸膛,輕聲回答,過了許久,她輕聲問道:“陛下這幾日似乎心情不佳,可是有何煩心事?”
趙修晏聽聞她詢問的語氣,眉頭微微皺起,低頭卻見葉時宜悄然抬頭,靜靜地凝視著他,那張蒼白的小臉,因前些日子的小產(chǎn)而更顯憔悴,然而卻難以掩蓋她的美麗,靈動的眉目由于剛哭泣過不久,此時有些微微泛紅,小巧微翹的鼻子,精致的嘴唇,因說話而若隱若現(xiàn)淺淺的梨渦,除了眉間的花印和眼眸的顏色,這是一張同棠郁一般無二的臉。
“陛下?”
“無礙,早些休息吧。”
趙修晏的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緩緩撫了撫她的秀發(fā),將她溫柔攬入懷中,月光透過紗窗,如薄紗般鋪撒在地衣上,床榻上葉時宜微微敞開的領(lǐng)口里一顆白玉般的寶珠散發(fā)著和月色一樣清冷的光澤。
離開景陽宮時,葉時宜已然入眠,趙修晏凝視著高懸天際的月,眼眸深邃如淵。
趙青霄現(xiàn)今身體已然痊愈,理應(yīng)恢復其軍權(quán),加之淮王府來信稱身體已無大礙,要求與國師一同前往槐安城降妖。
宋府勢力較先皇在世時已大不如前,即便宋玉汝順利嫁入淮王府,亦難增多少勢力。
夏夜的余溫尚未散盡,清晨的庭院便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顯得格外靜謐神秘。
庭院幽深曲折,小徑蜿蜒,兩旁新植的茂密海棠花正值盛放,四處景致給人一種清幽寧靜之感。
府里,丫鬟們穿梭忙碌,灑掃庭除。
池塘中,水波不驚,幾尾錦鯉在水中爭搶著魚食,偶爾躍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引得棠郁咯咯直笑。
聽聞趙青霄要去槐安城降妖,她今日起得甚早,早早便在附近的亭中候著。
趙青霄一出棲云殿,便望見了在繁花亭的棠郁。他習慣了她平素花哨的裝扮,今日她身著一襲月兒白的素雪娟紗薄裙,險些未能認出。
她正單腿跪地,伏在坐臺上,小心翼翼地撒著魚食。她很快察覺到了趙青霄的目光,轉(zhuǎn)頭望了過來。
趙青霄身著一襲黑衣勁裝,衣料如墨般深沉,剪裁得體,每一處都與他的身形完美契合,勾勒出修長而挺拔的身姿。衣袂隨風飄動,腰間束著一條黑色的腰帶,系得恰到好處,更顯幾分干練。他偉岸的身軀佇立在陽光下,其身影被勾勒出一道金邊,宛如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棠郁將最后一點魚食撒完,拍了拍手,輕盈地跳下臺來,甜甜地喚道:“殿下!”
言罷,她仿若怕他聽不到一般,揮了揮小手,而后向著他緩緩走去。
趙青霄看著眼前的棠郁,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手帕,拉過她的手,仔細擦拭起來,同時問道:“精神看著尚佳,可曾用過早膳?”
棠郁認真地搖了搖頭,趙青霄比她高出大約兩個腦袋,靠近時壓迫感極強,他正低著頭替棠郁擦拭著手中的魚食碎屑。她抬頭看著趙青霄垂下的長長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試探著問道:“殿下今日可是要去槐安?”
“哦?王妃從何處聽來的?”
趙青霄微微抬了抬眉,棠郁的手很涼,他擦拭得極為認真,完畢后收起手帕,凝視著面前的人。
棠郁腳尖輕輕踢了踢地面,道:“遠松,他前些日子來送藥時說的……”
棠郁突然想起那苦的難喝極了的藥,那補品和藥湯都被她盡數(shù)倒入了花盆,而她卻每次都吃光了碟子上的蜜餞。
尚未等趙青霄發(fā)問,她便知曉他要問什么,趕忙回答道:“我……臣妾也想去!”
她邊說邊舉起了手,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個銀白色似琉璃般的細鐲子,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光芒,熠熠生輝,使得那蒼白的手腕不再那么單調(diào)。
趙青霄略感詫異,身后的遠松拿著行李走上前來,行禮后道:“殿下,都已收拾妥當。”
趙青霄凝視著棠郁,他深知槐安之行危機四伏,本不愿讓她涉險,但棠郁的果斷與無畏卻讓他感到意外。他沉聲道:“再過半月余,便是常樂公主設(shè)宴之時,相較隨本王前往槐安,此行想必更為有趣,況且此去危機四伏……”
“無妨!”
棠郁毫不猶豫地應(yīng)道,隨后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眼眸微彎,那明亮的目光凝視著趙青霄,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離去了?
趙青霄話尚未說完,棠郁便如此果斷地應(yīng)下,甚至未曾回頭。
望著她在前方輕快愉悅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無奈與擔憂。他知棠郁并非尋常女子,她甚至有些時候的行為都讓他感到難以捉摸。趙青霄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道:“遠松。”
“屬下在?!?p> “待入宮時,安排倪紗隨侍王妃?!?p> “是?!?p> …………
棠郁其實并無真心隨趙青霄前往槐安城,她只是想借機等待凱旋宴時隨其入宮,聽聞鮫人言鮫珠在皇宮,至今她尚未入內(nèi)一觀。
回到摘仙院,棠郁頓感無聊倍增,遂回屋取出天目鏡。
“白爍!白爍?”
鏡內(nèi)漆黑如墨,棠郁連喚數(shù)聲,亦無人回應(yīng)。
想必又在熟睡,棠郁如此思忖,心中卻在思索著常樂公主的傳聞。遂開始審視前幾日張嬤嬤送來的幾件宮裝。
如今,除了此愿,尚余兩則,尚余九百一十二日。
春桃入屋,見棠郁正掰著手指計數(shù),她上前將那幾件取出的宮裝掛好,身后傳來棠郁的聲音:“春桃啊,你對常樂公主了解多少?”
“常樂公主?”
春桃似乎憶起某事,邊答邊不停手中疊衣之動作:“那是六公主,性情深得圣上喜愛,然其身體欠佳……”
“病秧子嗎?”
春桃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轉(zhuǎn)身將食指置于唇邊,生怕她以后因言語不慎而惹來禍端,輕聲勸道:“您私下這般說便罷了,入宮后切不可如此口不擇言?!?p> “皇宮與王府不同,言語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況且,宮宴所邀之人皆是權(quán)貴名流、富家千金,此事若傳入他們耳中,淮王府又將如何自處……”
棠郁默默吃著芙蓉糕,聽著春桃的諄諄教誨,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忽地,她想起前些日子春桃曾提過半月有余的宮宴。
“我的祖宗呦……又有何事?!”
一聲低沉而又嚴肅的男音響起。
桌面上的天目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里面的畫面漸漸清晰,棠郁聞聲迅速往春桃口中塞入一塊芙蓉糕,這才讓那不停聒噪的嘴巴消停了下來。春桃心中先是一震,隨即便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最終目光落在了棠郁此時手中拿著的鏡子上,里面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白衣男子單手托腮,正專注地翻閱著泛黃的冊子,他的發(fā)絲如墨,整齊地束于腦后,幾縷碎發(fā)垂于額前,隨著他打哈欠的動作微微晃動,更顯幾分沉穩(wěn)內(nèi)斂。
他的肌膚白皙如雪,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宛如月光凝結(jié)成的霜雪,周身似有縷縷輕煙環(huán)繞,白碩雖為白蛇修煉而成的妖,卻有著不遜于凡人的沉穩(wěn)與儒雅,然而他的眼神卻透著不羈與灑脫。
棠郁看到白爍的模樣有些興趣微微挑眉,戲謔道:“此次竟然成功化身了?”她的心中對白爍的化身感到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安心。她知道,隨著愿望即將達標,還愿殼對他的法術(shù)束縛越來越小了。
白碩這才緩緩抬起眼皮,一眼便望見棠郁身旁的春桃,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口中叼著的芙蓉糕也“啪嗒”一聲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