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院里的桃樹又開花了。

　　我站在廊下，望著那株老桃樹。枝頭的花朵依舊粉嫩，像是抹了胭脂的少女，在春風(fēng)中輕輕搖曳?；ò晟险粗柯叮陉柟庀麻W爍著微光。這景象，與去年、前年、乃至更久以前，似乎并無二致。

　　可我知道，終究是不同了。

　　記得去年此時，她還在樹下讀詩。一襲素色長裙，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挽起，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際。她總愛捧著那本泛黃的詩集，坐在桃樹下的石凳上，輕聲吟誦?；ò曷湓谒陌l(fā)間、肩頭，她也不拂去，任由它們點(diǎn)綴著自己的身影。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八畹竭@句時，總會停下來，望著滿樹桃花出神。我問她在想什么，她只是搖頭輕笑，眼角眉梢都染著桃花的顏色。

　　那時的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就像這株桃樹，年年歲歲，花開花落，周而復(fù)始。卻不知，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走的那天，也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沒有爭吵，沒有告別，就像一陣春風(fēng)，輕輕地帶走了她的身影。只留下那本詩集，靜靜地躺在石凳上，書頁間還夾著一朵未及枯萎的桃花。

　　如今，又是一年桃花開。我翻開那本詩集，干枯的花瓣從書頁間飄落，碎成粉末。春風(fēng)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卻再也聞不到她身上特有的氣息。那些曾經(jīng)清晰的面容、聲音、笑容，都在時光的沖刷下漸漸模糊，就像隔著一層薄霧，怎么也看不真切。

　　石凳上落滿了花瓣，卻再沒有人來拂去。我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它在我掌心輕輕顫動，像是無聲的嘆息。這株桃樹，依舊年年開花，依舊美麗動人，可在我眼中，卻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

　　細(xì)雨悄然而至，打濕了滿樹桃花。我站在廊下，望著雨中的桃樹，忽然分不清臉上的濕潤是雨水還是淚水。那些未說出口的相思，那些藏在心底的羞愧，都隨著這場春雨，滲入泥土，化作隔年的嘆息。

　　桃花依舊，人面不知。時光帶走了太多，留下的，只有這一樹寂寞的花開，和那些永遠(yuǎn)無法重來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