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
日復(fù)一日的學習并不能讓他明白什么是小孩,什么是大人,什么是人。
他試著把一些東西記下來,用簡潔的文字。
他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偶爾也不知道——在毫無預(yù)兆的想到那顆糖的時候。
他試著再去買一點同樣的糖,但他沒有找到。
沒有人再來管他,他曾經(jīng)是被培育的小鬼,而如今是被遺棄的小鬼。他們看他的眼里沒有情感,只剩下厭惡,他的到來似乎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場災(zāi)難,沒有人再愿意管他。我想,如果不是囿于規(guī)矩法則,他早就完全被遺棄了。
他們說他總是坐著發(fā)呆。
“吃糖嗎?”商店的爺爺敲他的頭。
他說:“不喜歡?!?p> 爺爺點點頭,自己剝開吃了。
他就沉默著不說話了。
爺爺哈哈道:“長大了,不吃糖了。”
他不是一個好逗的小孩,他只會直勾勾的盯著那個人。覺得對方?jīng)]說錯,他就點點頭。
老人并不惱怒,只是丟了一顆糖過去。喃喃道:“哼,還真是養(yǎng)不親?!?p> 他被說也不還口,只是沉默的吃完了那顆糖。
是不太一樣的味道——好像更好吃一些,但他不喜歡。
可能是過去了太多年。
“今年暑假去哪里?”爺爺問他,“留下來看店嘛”
“不留。”他說,“廣西?!?p> “哪里?”
“桂林。”
“跟小江一起去?”
“嗯?!?p> 爺爺點點頭:“桂林很漂亮,去吧。”
“那你自己看店?!彼f。
“我就沒有指望過你?!?p> “我?!?p> “去吧,不喜歡這里就走吧。爺爺也要走的?!?p> 那年桂林的夏天依然熱,但比起他住的地方要涼快一些。
新建的補課機構(gòu)還沒有裝空調(diào),只有一個風扇在頭頂嘎吱嘎吱的響。
補課的地方正在施工,外面到處都是灰塵,機器聲吵的不行。
他坐在教室的角落,看著正在和同桌說話的女孩。
她不像以前那么瘦小了,長的高了很多。女孩側(cè)身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太遠了,看不到那顆眼角的痣。
不過她依然是怯生生的模樣,下課的時候沒人和她說話,她就自己靜靜的坐著,和人說話的時候,很容易就臉紅。
她跟身旁的男生倒是很熟的模樣。
那個男生熱情活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她經(jīng)常被逗笑,偶爾會臉紅。
他沉默的看著這些,在她轉(zhuǎn)頭前又快速的把頭低下。
她一天只上兩節(jié)課,補英語和數(shù)學。
她的家大概在他對面的其中一棟居民樓。
她怕狗。
他經(jīng)常跟她在路上碰上,不過只有他知道。他走在她的前面,但她從來不注意這些。
她來的路上有很多條狗,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幾條狗的身上了。
某天,他走在前面,拿了一袋吃的,路過狗聚集的地方的時候,他把吃的往遠處拋去,然后狗很快就被食物吸引,離開路中間。
于是她得以快速的通過,但路過他的時候,她也像躲避什么一樣,很快的從他身旁跑過了。
她根本不知道是誰,她只是隱約看到是個男生,以為是一個碰巧路過的男生。
其實她只要在走路的時候大膽一點,大膽的把頭抬起來,就能看到他,每天都能看到他。
那天的天氣熱的不像話,所有人都被熱的打不起精神,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每個茄子都在拿到冰淇淋的一刻恢復(fù)生氣,舔上一口覺得心滿意足,瞬間小超市就鬧騰起來。
他冒出一個想法,像她送他那顆糖一樣,也送她一點吃的,也許那樣,他就能夠還清,還清她的一瞬心意,他就能夠忘掉那顆糖。
但他沒有這么做。
她會覺得害怕和疑惑,會被他嚇跑,而他也沒下定決心,沒決定要把那顆糖忘掉。
過了一會兒,有人問他借錢,大聲的說要給她買吃的。
他沉默的把錢給那個男生。
這時,她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了他。
她眼里帶著慌張。
他看了一眼她的眼角,看到了那顆痣。
如果不慌張的話,他就能夠再看見一次,她的眼睛——像當年那樣。
但他依然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