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做什么!”一聲低沉嚴厲的呵斥打斷了追逐的男女。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兩人都變的老實起來。
“三叔,是孫陌陌先開始的!”小伙子指著丫頭的鼻子一臉無辜。
男人緩步走進大堂,姑娘見了忙小步跑上前去接男人手中的醫(yī)箱:“沒問你?!?p> 聽到這兒,小伙子有些委屈了,小聲地嘟囔起來,明明是你問我們在做什么的。小丫頭對男人未有懼意,反而露出了幾分女兒家的乖巧。
這男人嫻兒是認識的,是甄老爺子的孫子名叫甄逸。每隔七日都會到李府中為李淵請脈,李淵這次生病便是他全權(quán)負責(zé)的,男子個性深沉,惜字如金,嫻兒與他有著數(shù)面之緣卻相交不深。
他雖被喚作三叔但卻很年輕,身材高挺帶了幾分柔美,雖只是一介醫(yī)者,但骨子里卻透著一股高貴之氣。尤其是那張臉可以堪稱絕世無雙,這才是絕對的貌比潘安,不輸宋玉。按說二哥世民是絕對的繼承了外曾祖父獨孤信的好容貌,但與之相較起來卻也是略遜一籌。
他見嫻兒也在,點頭示意以示問好。隨后目光落在了那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他是?”嫻兒紅唇微啟,卻被小丫頭插了話,“一個神經(jīng)?。 ?p> 男子并沒有理會她,目光再次轉(zhuǎn)向了嫻兒,“是姑娘你帶來的?”他的聲音低沉而平和,同他人一般。
“是的!”嫻兒回答道。男子也不多說,徑直走向了躺著的男子,抬起他的手腕診起了脈。男人眉頭微微一皺,眸中的驚訝一瞬而逝。
嫻兒看得有些緊張。他也像姑娘那樣撥開了他的眼皮,查看著他的瞳孔,眉頭再次皺起:“他沒事的。姑娘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擔(dān)心?!?p> “此事因我而起,不見他醒來,終是難以放心。敢問甄大夫他大概何時能醒來?”嫻兒追問。
“現(xiàn)在!”孫陌陌又插話了。說著,便大步流星走到昏迷男子的身邊,擼了擼袖子,朝著他的臉,上手就是兩個巴掌,下手毫不留情。
“嗷!你這個瘋婆子!”鬼哭狼嚎般的聲音瞬間響起。
“怎么著,不裝了?”孫陌陌冷哼道。
本該昏迷的人睜開眼從床上蹦了起來,雙手捂住了臉上兩個充血的手印。他對上了嫻兒那氣憤的雙眸尷尬一笑……
星辰閃耀在天際伴著眉彎般的月,過了蟬鳴的季節(jié),院子里萬籟俱寂,連風(fēng)都斂住了呼吸輕撫過草木不發(fā)出一點聲響。月華似水灑向這沉沉的黑夜,地上映著楊樹的影,不時地有幾片黃透了的葉隨風(fēng)飄落下來。長亭外,石階上那一對相互依偎的人兒,仿佛是九天外飛來的一對璧人。
女子含笑靠在男子的胸膛上,他擁著她,輕吻著她的額頭,嗅著女子青絲間的淡淡馨香。
“二哥,你看這顆星星好大好亮呀!”女子指向頭頂?shù)奶炜铡?p> “像你的眼睛一樣!”男子微笑著撫著女子泛紅的面龐,她將頭深深的埋在他的懷中。她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他是她的全部,她的唯一。
她將目光再次投向這漫天的星空,“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曾告訴過我,天上繁星眾多,終有一顆屬于自己,人一旦逝去,他的魂魄便會歸于天際?!?p> 已經(jīng)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賞過星星了,記得祖父剛剛走時,她經(jīng)常一個人靜靜的看向夜空,尋找著最亮的那顆星,她相信祖父會在天上一直看著她。
“小傻瓜,百年之后便會等待機緣進入輪回轉(zhuǎn)世,又怎會歸于天際?”他親昵的講著,也看向這一望無際的天空。他就這樣靜靜凝望著,她并不急著反駁他,嫻兒注意到他眼中的深情,好似在思念她故去的母親。她的話終是牽動了他的思緒。
“二哥,我們每個人都有離開的一天。假如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了,在這之前,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她認真的注視著他的眼睛,對他的答案充滿了期待。
他猶豫了半刻,目光閃爍不定,有些艱難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有到了那一天才會知曉吧…….”
嫻兒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失望,不滿的撅起了小嘴。
李世民注意到她的小情緒,問道:“那嫻兒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嫻兒仿佛很快被拉出來不滿的情緒,跳進了自己的幻想癡癡的笑了出來,再次撲進了李世民的懷里,“我就想像今日這樣靠在二哥的懷里看星星,然后聽二哥說我是他這輩子最愛最愛的女人!”
“小傻瓜!”李世民寵溺的喚著她,唇角的笑容依舊。
“二哥!”她似小貓般的喚著他。
“怎么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問道。
“我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在一起好不好?”她環(huán)著世民堅實的手臂的,雙眼緊緊的注視著他的目光,期待著他想要的回答,似極了春日里第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李世民一時失神的看向嫻兒,眸色深沉似有思緒萬千,卻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月色下,他看著女孩兒充滿了渴望的雙眼,漸漸的那明媚的雙眸中似乎因為自己的沉默而染上了一絲失落。
“好!”他沉聲回答道。女孩眼底的傷色隨著他這一聲好字一掃而過,笑容好似瞬間綻放的梨花,帶著沁人的芬芳和香甜。她笑著偷偷的在他的面頰上輕輕一啄,然后又一次將頭埋在了他的懷里,似乎要把自己已經(jīng)漲的通紅的小臉藏起來。
夜深了,嫻兒在李世民的懷中睡去,她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她似乎許久沒有睡的這般安逸,睡得這般沉。李世民將她小心翼翼的抱回她的房間,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她已漸漸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簡單卻很充實。遠離了女人們的是是非非,對比起整日窩在閨閣里讀書寫字,她更喜歡當下的生活。雖然與二哥相處的時間不多,但還是能常常見到面,也不需太多顧忌。
無聊時有李淳風(fēng)給她說說周易八卦、陰陽五行。就在幾日前,他一大早跑來找她,說他夜觀到了紫微星現(xiàn),若是所料不錯今夜也定能看到。于是大晚上拉著她一起看星星,可到最后等了大半宿也不見他口中的紫微星,倒是撞見了半夜未眠的父親,被誤認為有私情。結(jié)果被父親教訓(xùn)了一番,說女孩子家要自重些,既然與智云已定下了婚約,就該替智云著想,免得以后他被人戳脊梁骨。
最后大家各自散了,嫻兒的心情也陰了半截,不為挨罵的事情,只是他從父親的話里聽的真切,二哥并沒有向父親提過他們兩個的事情。
李淳風(fēng)與嫻兒也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在他們回去后不久,紫微星真的出現(xiàn)了。從那天以后,嫻兒常常拿這件事兒來調(diào)侃李淳風(fēng),順便還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李半仙”。
后來,甄翟兒的兵馬來犯,兩軍又打了起來。李淵隨軍駐扎在太原城外的軍營之中,李世民留守晉陽以待增援。已入了冬,天亮的越來越晚,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冷,站在院子里說話,口中便會涌出白色的氣。
一大清早,嫻兒還尚未用早膳便有下人匆匆忙忙的沖進了大廳,那臉上的笑意擋也擋不住,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大喜的事,“大少爺要回來了!大少爺要回來了!”
已經(jīng)多日不曾見過的李淵、李世民正站在前廳坐立不安,似乎早已經(jīng)知道李建成今日回來的消息,特地回來等他。嫻兒心下疑惑,即使大哥今日回來爹爹和二哥也不必這般特地趕回來等他??粗鴥扇说纳袂?,嫻兒心里涌上些不好的預(yù)感。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李建成真的出現(xiàn)了,他扶著一臉病態(tài)的老夫人緩步前行,跟在身后的是鄭氏、弗歆、長孫無妡。幾乎李家那幾個重要的主子都來了,只缺承宗和李智云……
不好的預(yù)感在嫻兒心中滋生的更加猛烈。大哥這一趟怎么將家里一眾人都帶過來了?若是李家女眷及子嗣尚在河?xùn)|,就算李家人有心在太原造反也要顧及河?xùn)|的親人,不敢輕舉妄動。這也算是皇帝的一刻定心丸??扇缃襁@一大家子都過來了,即便沒有反心難保不給人留下話柄,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時期。
除了長孫無妡之外,大家的臉上似乎并沒有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感,取而代之的是疲憊、悲痛和委屈。李淵和世民忙上去攙扶老夫人,長孫無妡的視線一直在李世民的身上,一刻都不曾離開。
老夫人緊緊抓住了李淵的手,眼睛發(fā)紅,嘴里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長樂躲在弗歆的身后,抱著母親的腿,眼睛也是腫腫的,弗歆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如同那個一根枯木一樣呆呆的站著,緊緊的握著文樂的小手一刻也不肯離開,像是怕女兒跑了一般。丫鬟們領(lǐng)著女眷們到各自的房間歇息,前廳里的人慢慢散了。
只見李建成上前一步跪倒在李淵的腳下一臉的悲痛,“父親,孩兒無能,有負您的信任!”
李淵神情凝重似乎早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他強忍的內(nèi)心的傷痛將他扶了起來,“建成,起來說話?!?p> 他一直低著頭不愿直視父親的眼睛。嫻兒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他的雙目微微顫抖,也在極力隱忍著心中的痛楚?!按蟾?,這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李世民問道。前兩日收到了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但三言兩語并沒有說的很明白。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河?xùn)|的前一日,祖母突然病倒了昏迷了幾天幾夜,就連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后來奶奶醒了,卻說不出話來了。大夫說近期最好靜養(yǎng),于是我便匆忙寫信稟報了父親。過了一段時間,見奶奶可以動彈了,我們便收拾行囊出發(fā)。還沒出河?xùn)|,我們就遭遇了一伙人的伏擊,他們來路不明,似乎并不是為了錢財而是沖著人來的。他們出手并不要人性命,似乎只是想阻止我們離開。但不幸的是承宗意外墜河,五弟為了引開那伙人至今下落不明?!?p> 老夫人突然病倒、承宗墜河、智云下落不明……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場完美的意外,阻擋了他們來太原的腳步。承宗還是個孩子,他有著大好的未來,光明的前景,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斗過嘴,可如今人就這么說沒就沒了,嫻兒的心中有些發(fā)毛。
若是按大哥所說那伙人只是想要阻止他們離開河?xùn)|,便是有意要以李家來牽制駐守太原的李淵。有這個動機的,會做這種事情的還會有誰?此時此刻她害怕這一切的悲劇的始作俑者是他,是他們……她現(xiàn)在恨不得馬上見到那個人,質(zhì)問他,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