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祝雅嘆了口氣，溫柔地說道：“你既發(fā)誓照顧我一輩子，那我為何會被賊人擄走？嫁給你能改變什么嗎，你仍舊護不了我?！?p> 顧樊瞳孔地震，著急解釋。
祝雅并不給他這個機會：“阿兄，嫂嫂與你托付真心，你怎可負(fù)她。你們這樣舉案齊眉不好嗎？何必讓我毀了這個家。”
看似說的是衛(wèi)明珠，其實說的是春娘。
顧樊聽懂了，笑意凝固在臉上：“你一點都不會驚訝，晨間我說你是我的妹妹，你尚且還向我確認(rèn)一句，現(xiàn)下我稱你是我的義妹，你連問都不問就接受了?！?p> 他呆呆地盯著祝雅光潔的手腕看了許久，眼眶通紅：“春娘，我錯了，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告訴我爹娘的下落，我就原諒你?！弊Ｑ庞靡滦湔谧∈滞螅Z氣冷若冰霜。
“你不會原諒我了?！鳖櫡p手捂臉，他的聲音悶悶的：“從你逃出顧宅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p> 祝雅乘勝追擊：“你殺了他們?！?p> “你怕他們的存在遲早將你做的齷齪事捅出去，你也怕衛(wèi)明珠因此知道我還在府內(nèi)，所以你殺了他們。”
長廊的另一側(cè)是紅色的磚墻，日漸黃昏，陽光照射不到這里。
祝雅站在顧樊的正前方，顧樊抬頭看她，莫名打了個冷顫。
日日夜夜里近在咫尺的熟悉面龐，現(xiàn)在遠(yuǎn)到他抬手都觸碰不到了。
“我不會殺爹娘的，我雖重權(quán)重利，但我是個人?！鳖櫡拖骂^：“我自幼無父無母，是靠著爹娘的接濟活下來的，你家里當(dāng)時日子過的那樣拮據(jù)，卻還是供我吃穿，讓我讀書。”
“我如今常常懷念從前在揚州的日子，春娘，我沒有理由殺他們?！?p> “是嗎？”祝雅逼近，單薄的影子落在顧樊臉上：“因為他們心善，所以數(shù)年來待你如親子。因為他們心善，所以傾盡所有送你進京趕考。因為他們心善，所以將視若珍寶的女兒嫁給了你?！?p> “顧樊，正是因為他們心善，識人不清養(yǎng)虎為患，才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你真的還算個人嗎？”
祝雅每說一句，顧樊的臉色便沉下去一分，他以為是從頭再來的機會，終歸還是自欺欺人。
春娘不會說出這么咄咄逼人的話。
她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她善良，其實并不怯懦，她清醒到知道所有人的小心思，但她愿意包容一切。
這些落到衛(wèi)明珠的眼中成了愚蠢，落到下人眼中成了窩囊。
只有顧樊知道，春娘很強大，強大到他以為無論他做了什么，她都會堅定地站在他身后。
他忘了春娘是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是人就會有底線，他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他一開始就知道“春娘”是假的，他沒有證據(jù)，可是他能感受到。
他愿意騙自己。
顧樊后仰依靠在欄桿上，仿佛死了一般，他不再掙扎，固執(zhí)道：“不是我?！?p> 如果春娘還在，她應(yīng)該會輕柔地抱住他，說：“我知道的，我知道?！?p> 可惜他面前的是祝雅，祝雅不是一個溫柔、隱忍的人，哪怕她在人前盡力偽裝，依舊破綻百出。
“不是你做的亦和你有關(guān)，你摘不干凈。”打開天窗說亮話后，祝雅舒服多了。
“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衛(wèi)明珠？”
“或許是她，或許不是她?！鳖櫡种篙p勾，下一瞬，走廊內(nèi)出現(xiàn)了另一道身影。
祝雅轉(zhuǎn)頭看去，是一個身材精瘦的男人，他身著暗色勁裝，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渾身流暢的肌肉。
此時形成了一對二的局面，祝雅輕笑：“怎么，你想再殺一次春娘嗎？”
“春娘沒有死！”顧樊反駁道：“她會回來的，我快要找到她了?！?p> “倘若真如你所說，你就不會對著我這個假春娘訴衷腸了。”
“你！”顧樊深吸一口氣，對那個男人道：“程黃，你過來?！?p> 程黃腳步輕盈，幾乎沒什么聲響，他來到兩人面前，一言不發(fā)。
“將你的佩劍給我?！?p> 程黃卸下佩劍，雙手遞給顧樊。
“那日出事后，京兆府還未抵達(dá)便被永安侯府?dāng)r下，消息全面封鎖，不得妄議?！鳖櫡畬Π纬鰟η?，森森寒光倒映在他的眼中：“我和永安侯府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若是主動提及必然沒有好下場，唯有臥薪嘗膽再做打算。”
“衛(wèi)明珠的嫡姐是當(dāng)今皇后，衛(wèi)氏一族滿門榮耀、長盛不衰，她確實有任性妄為的底氣?！?p> 他收回劍：“不過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件事她是為我做的，因為程黃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這把佩劍?！?p> 祝雅接過那把佩劍，劍鞘上許多花紋都黯淡磨損了，劍柄的圓環(huán)破了個口子，不知道完好的時候有沒有掛著劍穗。
“這把佩劍是程孔的，我另一個暗衛(wèi)，他們跟了我很多年，我不會懷疑程孔背叛了我，他只能是被人陷害的?！鳖櫡溃骸俺炭资й櫿奶炝?，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祝雅理解了顧樊剛才模棱兩可的回答，他曾經(jīng)也篤定是衛(wèi)明珠氣量狹小殺了春娘的爹娘，然而越是往下調(diào)查，他竟然發(fā)現(xiàn)衛(wèi)明珠有可能是在為他兜底。
“你有什么仇家嗎？”祝雅思索著。
“身在權(quán)力的漩渦中心，我的仇家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我知道了?！?p> 不僅僅是宅院爭斗那么簡單，兩三個小人物的死亡與朝堂勢力掛上鉤，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祝雅想到了什么：“你最近有沒有負(fù)責(zé)什么大案子？遭人嫉恨或是觸動了別人的利益?！?p> 春娘被囚禁在顧宅整整兩年，兩年內(nèi)為了不讓爹娘擔(dān)心，她一直有往家里寄信報平安，林父林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近一個月來了京城。
顧樊沉思片刻，緩緩道：“兩個月前，我被任命為今年春闈的主考官，現(xiàn)在距離春闈已經(jīng)不足月余了。”
他在腦中飛速略過朝堂上的勢力關(guān)系網(wǎng)，恍然大悟般低低笑出聲來：“舉薦我的是吏部尚書王緲，他和永安侯關(guān)系密切，世家貴族的代表怎么會放任寒門通過科舉觸碰到權(quán)力的核心，誰都明白的道理。”
“可是我就是靠著科舉一路走上來的，我從來沒想過成為他們的阻礙?！?p> “竟是有口難辯，獨木難支?！?
言朝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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