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將面前一片殘葉迅速掃開,整理出一片空地。
樹林下沒多少積雪,一些落葉也還是干燥的,她摟了些堆在空地中間,取火折子吹亮。
火焰“嘭”一下燃起,焰苗悠悠。
火舌瞬間把密林下一圈昏暗舔舐干凈。
云渡立即執(zhí)火靠近枯葉堆,惹燃。
一片葉子緩緩燃燒開,很快便惹著旁邊一堆,火焰“呼呼”高漲了片刻,云渡又抱了更多的葉子續(xù)上。
燒了一堆熱烘烘的灰燼,把周遭空氣都烤暖了之后,她麻利折下些枯枝架到火焰上。
未掉落的枯枝比地下的干脆,易燃,更適合火勢不是很烈的時候焚燒。
之后,她又拾了一大抱地上的枯枝放到火前備用。
“公子,你把衣服脫了烤吧。你傷到哪兒了?”邊說著,云渡上手幫氣息紊亂的男子寬衣。
蘇誡展開雙臂,由她代勞。
紅亮火光照映,周圍都是亮堂堂的,她卻似乎不敢往男人面容上看。
一味地低著頭,扯松他腰間一件又一件的衣帶,轉(zhuǎn)到后面把他衣服扒下來。
讓他濕冷的身體得到火氣的烘烤,驅(qū)散寒意。
“被那家伙一腳踢在胸口,受了些內(nèi)傷。三五天就能好,你別擔心。”蘇誡眼皮耷拉,虛弱道。
他想凝神調(diào)息,可是心一直靜不下來。
他懸著心一直等,等她撥開他臉上濕粘的頭發(fā),自己揭開他的真面目。
可她竟然好像不好奇他了,從始至終一直有意避開他的容貌不看,行為也很拘謹。
“那個……公子……你……你的下裳也是濕的,要……要脫嗎?”云渡看著熊熊燃燒的火,指著他腰下,羞赧問。
蘇誡看著她堅定不斜視的亮晶晶的側(cè)眸,神思一轉(zhuǎn):“你扶我起來?!?p> “哦。好?!痹贫稍趥?cè)攙起他。
舉止正經(jīng),目光正直。
就是心里不免還是浮現(xiàn)一絲絲臆念——他衣服全是濕噠噠的,不知要烤多久才能干,那他豈非要精赤許久!
她該怎么面對他?
地方就這么大,她眼睛該往哪里放?
她能堅持一會兒不看,真的能保證一直不看?
萬一沒留意呢。
雖然她已經(jīng)對他放肆過了,可時間已過去將近一年,環(huán)境、思想也有了些變化,光是能見到他就已經(jīng)夠心慌意亂的了,再多看點什么她可不敢想。
且眼下最為難的不是久別重逢后的生疏,而是他摘去了冪籬,他與她之間沒有了遮蔽。
如若相識之初就是坦面相對的情況,心意相許之后即便分開了很久,再重逢也只會出現(xiàn)短暫的悸動,很快就會相熟如常。
然而,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p> 她只是想著他能對她摘下冪籬,就算生命中一場隆重的盛典了,他突然的坦蕩……全方位的坦蕩著實教她無所適從。
人與人之間,尤其是有情愛關(guān)系的兩個人之間,有一點遮蔽時會不由自主地對對方產(chǎn)生一些身體上的幻想,促發(fā)心里無盡的探索欲。
突然一下失去了那道遮蔽,內(nèi)心卻莫名地惶恐起來。
對未知的惶恐。
哪怕只是一張臉。
何況,當前情況不只是一張未知的臉的問題,亦不是一副未知的男身的問題。
而是他身份的問題。
——他容顏不老;身量還會變大變小;體質(zhì)會變強變?nèi)?;連聲音這些都會變……
她熟悉而又未完全熟悉的他如此,她的心緒怎會不山崩海嘯?
她要如何接受這一切想所未想?
要如何像從前一樣愛戀他?
“幫我解?!碧K誡淡淡道。
口氣聽似平穩(wěn),實則心里慌燥不已。
“哦……哦?!痹贫蓹C械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到他面前,幫他把褲帶解了,側(cè)開視線慢慢褪下。
靴子、襪子一并都扒下來。
轉(zhuǎn)過身,她提刀砍下一些生樹枝,削利了插到篝火旁,把公子的衣衫鞋襪全搭上去炕。
云渡把身上濕了一半的槿紫色的錦料外搭脫下,放火上烤了烤,把水汽烘干,遞給公子:
“地上臟亂,穿上再坐下吧?!?p> 蘇誡看著丁零當啷的自己,確實不太雅觀,遂接過披上,坐回樹根下。
看見云渡始終背對自己,蘇誡感覺腦子有點混亂。
心想她不是一直都想看宿嶼是何長相么,此刻他這般的“坦蕩”,她卻為何連看都不看一眼?
怕他的樣子不符合預(yù)期?
那確實是不符合。
愛過、恨過、糾結(jié)過的蘇誡怎么能與溫柔清冷的,救了她性命的公子比呢!
她哪里會知道,他其實才是那個真正害怕的人。
真是不敢想象,她若看到心心念念的公子就是避之躲之的蘇誡會是怎樣反應(yīng)?。?!
“你為什么不看我?”許久,蘇誡忍不住了,望著她亭亭玉立的項背,問道。
蘇誡在與銀發(fā)人追逐期間,在樹林里被他從后猛力一腳踹在背上,剛逃開,沒多會兒即被他倏影趕超,又一腳踹在胸前,直接將他踹飛出樹林。
正是方才云渡看到的那一幕。
對方功力深厚,兩腳沒把他踹死,其實已經(jīng)腳下留情了。
被銀發(fā)人追殺的過程中,蘇誡產(chǎn)生過一些錯覺,他覺得那人沒有要將他就地誅殺的意思,倒像是在試探他,跟他玩一場貓戲鼠的游戲。
否則,憑他卓絕功力,他恐怕不能再他手下跑那么久。
盡管如此,他還是受了重傷。
這似乎也是那神秘人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
倘若方才云渡沒有及時出現(xiàn),護住他,那人應(yīng)該是要在他身上某處再補上一劍。
不會讓他即刻喪命的那種。
前后受襲,他現(xiàn)在胸腔里像是有一團烈火在燃燒,熱辣辣的疼。
不但說話不順暢,連走路都有點費勁。
他這要死不活的氣息,都不指望云渡能聽出他的聲音是蘇誡了。
云渡的確是聽不出。
她側(cè)對篝火而站,牽開寬大的裙邊靠近火氣烘烤。
聽見問話,裝沒聽見。
抖了抖臟兮兮濕漉漉的衣裙,她故作自然地道:
“哦,對了,我記得公子早時也是披了件裘的,是放在你方才休息的地方了是嗎?我看此處離那里應(yīng)該不遠,我去拿來,剛好也把我掛在樹上的那件拿來?!?p> “——將將聽見有打斗聲,我就想到可能是你遇到了麻煩,呵呵,穿厚的不方便。”
“你在此等著,我去去就來。”
“有什么事你喊一聲。”
說著,云渡把蘇誡的棍刀放到他身旁:“刀我放這兒咯。”
急忙走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