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恍然夢一場
剛剛走到一半江非白怔在原地,猛地抬頭看向沈寂…
江非白不知道沈寂是真的確信還是只是試探。
但上輩子從未有人拆穿過她的身份。
沈寂慢條斯理的看著她眼中變幻的神色褪去,只剩下漠然,覺得有趣:“冒充男子為官,江娘子,死罪啊…”
“沈大人要威脅我?”
沈寂察覺出她語氣中真實的疑惑,才發(fā)覺從始至終她只有在剛開始知道自己身份被揭露時表現(xiàn)出了的驚訝,轉而便是淡漠,甚至漠然。
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死漠然處之。不是極其善于隱藏偽裝,便是無所謂生死。
沈寂半垂著眼簾,斂起深邃的眼神:“不,只是想讓江娘子回答某三件事?!?p> 江非白不知道沈寂想從自己身上知道什么,但她現(xiàn)在不太想身份敗露,她想多看看上輩子支撐自己活著的那口“氣”。
僅僅只是回答三件事,不是幫他做三件事,她微微思索后便答應了。
沈寂微微挑眉,他原本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江非白只是略微思考便答應了。
他想不出對自己的生死都漠然置之的人,會因為什么而答應。
“娘子的真名是什么?!?p> 江非白原以為他會問男扮女裝入朝為官的企圖,沒想到沈寂只是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隨口答到:“沒有?!?p> “沒有真名?還是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沈寂略一停頓,繼續(xù)道:“為何不佩玉飾?”
江非白聽著問題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沈寂為什么對這些事感興趣。
她順著沈寂的話,眼神飄到了沈寂的發(fā)頂,再移到他被玄色暗紋錦袍包圍的勁腰,發(fā)覺沈寂居然也不佩玉飾,不禁微微挑眉。
沒注意到沈寂因為她的視線微微僵了身體。
本朝尊儒奉孔,孔子認為玉是君子的象征。
慢慢的,玉不僅僅代表著自己崇尚儒家尊崇孔子,更表明自己有君子的美德,還象征著佩戴者的身份地位。
所以只要是男子,不論尊卑,身上都佩戴著或大或小,或優(yōu)或劣的玉飾,其中以玉佩為最多。
君子以玉比德,君無故,玉不去身。
聽起來很簡單,只是一件配飾。
但實際上,如果一個人拒絕佩玉,會被看做離經(jīng)叛道,目無綱常禮法,所有人會為了證明自己跟這個人劃清界限。
江非白在朝中因為這事多多少少會受人冷眼。她執(zhí)掌刑部,卻沒有人愿意和她相交,多半就是因為她不佩玉飾。
但她并不苦惱,甚至樂的自在。
而沈寂作為大司馬,不佩玉飾是她沒想到的。
沈寂看她只盯著自己,久久不答,就又重復問了一次。
江非白移開視線,看著窗外的天色:“因為不喜歡,太累贅。”
回答完,便等著第三個問題。
“第三個暫時想不出,等以后想起來了再問?!?p> 江非白不喜歡這種像是欠著別人一件事的感覺,微微皺眉,想開口,但又作罷。
反正他問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欠便欠著吧。
隨即移步到門口,推開門。
刀影站在門口看江非白出來,知道她要離開,便上去引路。
他是沈寂一手培養(yǎng)的侍衛(wèi),又站在門口,里面的話自然聽的一清二楚。
回想起暗牢里刺客身上的傷,不由得暗自心驚,居然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心里暗暗想道:晚上一定要講給劍影聽,震驚他那張冰塊臉…
………
天色已經(jīng)暗沉,深秋的晚風吹得路上的行人鼻尖通紅。
沈寂在江非白離開后看著剛剛躺過人的床鋪,陷入沉思…
…………
經(jīng)過一晚上風吹,樹上的葉子幾乎不剩多少了。
今年冷的格外早,路上已經(jīng)有人已經(jīng)穿了薄襖子,路邊攤子上的包子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阿玉收拾完院子里被風吹落的黃葉,進了正廳卻發(fā)現(xiàn)沒有人,桌上的飯也是一口未動。
他皺著眉頭,想要去勸勸,但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只得去東巷買了糖,裝滿擺在居所各個地方的小匣子里。
江非白一手端著剛拆開的牛皮紙袋,一手從里面捻三四顆糖粒送進嘴里,慢慢悠悠沿墻往刑部衙門走。
她一無家族支撐,二無老師帶領,三無同鄉(xiāng)至交,可以說是獨身一人。
朝堂部門掌事的職位,原本根本輪不到她,但原本被分到刑部的官員死活不肯上任,這才輪到了她。
關于刑部,朝堂流傳一句話:
“門無匾,堂無點,官無錢,吏無臉?!?p> 說白了就是殺氣太重被儒官士人看不起,而且戶部、吏部、禮部、工部都能靠各種方法撈到錢財,刑部不僅沒油水可撈,還會因為辦不好差事受皇帝和百姓指責,為平息眾怒有可能還會搭上性命。
但江非白喜歡這個職位,她沒地方用那么多錢,也不考慮晉升,更無所謂別人怎么看她。
至于會不會丟掉性命…這是江非白最不會考慮的事情。
………
原本江非白是去看看刺客的事情,雖然她一般不會理會朝中的事,但她現(xiàn)在在他那里暴露了身份,沈寂心思縝密,不得不多注意。
但是到了衙門發(fā)現(xiàn)他們都為另一件事忙的團團轉。
——昨日午夜,大司馬以貪墨為罪名帶人抄了戶部掌事張同書的家。
皇帝不理朝政,奏折原本都是由左右二相批復,需要商討的大事要等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和各位朝臣商討。
而大司馬前幾日直接越過左右二相,將折子遞到了皇帝面前。
折子的主角是戶部掌事張同書,是左相,也就是大司馬沈寂的父親,沈崇山的學生…
張同書是左相沈崇山的學生,是沈崇山一手舉薦讓他坐到戶部掌事的位置。
所以皇帝對于沈崇山是否從這次貪墨案中得利,也表示懷疑態(tài)度,對連夜求見的左相拒之宮門外。
皇帝耽于聲色犬馬,但對于先帝留給他的左右二相可以說是極為信任。
而現(xiàn)在,最信任的大臣涉嫌貪墨,而且數(shù)額巨大,不由得生出被欺騙的憤怒。
皇帝下令沈寂一手嚴查,絲毫沒有讓他避嫌的想法。
但朝堂上下,唾棄張同書利用戶部的職務之便謀取錢財?shù)挠小?p> 但更多的是指責沈寂的人。
儒家有“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講究親親相隱,維護親情的父子相隱的意義要遠遠大于律法。
也就是說比起律法,維護父子間的倫理和親情是更重要的事情。
此次張同書的貪墨案中,不管左相有沒有參與獲利,作為他的老師,左相肯定要被牽連。
而沈寂不僅不為父“隱”,甚至戳穿,而且還要親手徹查。
朝中人皆暗中唾罵他罔顧倫理,冷血無情。
江非白不知道沈氏父子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刺客的事情既然不了了之,她到樂的清閑。
至于貪墨案…
既然由沈寂一手調(diào)查,那如果要用到刑部也是由他負責指揮下令,然后刑部的人照令辦事。
但江非白還是留在了刑部,以防又出了什么事要她決定。
江非白繞過刑部官員辦公的大堂,準備去暗牢。
但不是去審刺客。
她每次來刑部都是去暗牢審訊完就離開,大堂的官員不愿意多看見她,她也不喜歡待在一堆紙張里勞神費心。
比起商討處理事務的大堂,她更喜歡去暗牢轉轉。
走到拐角處,聽到廊下幾個偷懶的仆從聚在一起討論:“聽說了嗎,過幾天太平公主生辰宴,在公主府大辦呢?!?p> “先帝子嗣稀薄,就兩位皇嗣,現(xiàn)如今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公主。攏共就倆人,想不知道都難?!?p> 另一個矮小的仆從神氣的說道“誒,別說,我這兒有一件事你們肯定不知道”
其他幾個人都看著他,等著他繼續(xù)說。
矮小的仆從享受著被其他人期待的目光,也不賣關子:“知道這次公主請了誰來主持嗎?”
達官貴族的貴人過生辰,可不像尋常人家一樣吃頓飯便草草了事。
名門貴族生辰慶典都會請一位禮儀官來主持,負責安排慶典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皇族,需要請朝中有名望的大臣來做主持,確保慶典的每個細節(jié)都符合皇家的尊嚴和禮法。
原先請的是左相沈崇山。
他年紀大,學問高,學生遍布天下。
但如今出了貪墨案這檔子事…便不好說了。
但其實也不難猜,朝中除了左相,可還有一位受人景仰的大臣。
“你是說…公主生辰的主持換成右相了!”
江非白也猜到是他,心中略一思付,改變了主意。
她要去公主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