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挽的病癥
翌日,姜挽醒來時發(fā)現(xiàn)枕邊濕了一片。
錦棠在門外聽見動靜,便知道她醒了。
錦棠進屋后發(fā)現(xiàn)爐內(nèi)的碳蒙了一層灰,繞過屏風(fēng)瞧見姜挽穿著里衣坐在床邊,眼神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錦棠心一緊,趕忙拿了件短襖給她披上。
伸手往床上摸,被褥涼透了,湯婆子也沒了溫度。
錦棠心里泛起酸澀,姜挽不知在床邊坐了多久,她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能讓畏寒的人這樣不管不顧。
“那臭丫頭又上哪躲懶了,就是小姐平日太寬厚把那丫頭給慣壞了。”
她口中的臭丫頭是云桑。
昨夜本該云桑當(dāng)值,可這丫頭不守在小姐身邊就罷了,一早便沒了蹤影,爐里炭火快滅了也不曉得添上。
她想想就來氣。
姜挽原先還沉浸在夢中,錦棠一番話令她回神。
“是我吩咐的云桑不必守夜,她替我辦事去了。”
她這般解釋,錦棠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將擰干的熱臉巾遞上。
接過臉巾的瞬間姜挽后知后覺感到?jīng)鲆?,遂默默拉過褥子蓋住下半身。
錦棠不知該氣還是該笑,知道怕冷就說明人恢復(fù)正常了。
伺候姜挽梳洗后,錦棠給火爐添了新碳,又揀了幾塊碳裝進手爐給姜挽暖手,接著出門吆喝小廚房備早膳。
從里到外忙前忙后,一刻不帶停歇的。
姜挽望著那道忙碌的身影心里感慨萬分。
恍惚間,眼前忙碌的身影與滿身鮮血的身影交疊重合。
眼底剛消融的冰霜又迅速凝結(jié)。
前世,不知從哪躥出一伙不兵不匪的歹人在上京內(nèi)行惡,擾得城內(nèi)人心惶惶。
城防營內(nèi)有人稱夜巡時親眼目睹兇徒出入定遠侯府,接著她被人檢舉與歹人勾結(jié)。
皇帝大怒,登時便命人圍抄侯府。
她沒做過自然不怕查。
士卒在侯府搜了大半夜不見半分歹人蹤跡,卻在她房內(nèi)翻到她與敵國往來的信函,她這才頓悟著了他人的道。
清輝院內(nèi)珠寶器皿被洗劫一空,帶不走的盡數(shù)被破壞銷毀。她喉間被人用劍抵著,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倒下,云桑錦棠先后倒在她腳邊。
她們一連被砍了好幾刀,渾身是血,很痛苦,直到死都是睜著眼。
……那些分明是上輩子的事,姜挽卻心痛得喘不上氣。
錦棠捧著托盤進來,來不及開口先被她慘白面色嚇了一跳。
姜挽久在病中,這三年來深居簡出鮮少曬過太陽,原就白得病態(tài)了,眼下連唇色也白得泛青。
錦棠放下托盤忙撲到她跟前,帕子還未遞上,便猝不及防被人緊緊抱住。
“小姐身上哪又痛了嗎?”
錦棠輕輕撫著她的背,話音中盡是關(guān)切。
錦棠兩道秀眉快擰成了麻花,她是真的很擔(dān)心。
大家都知道姜挽三年前落馬身上留下了病根,只有她和云桑明白,姜挽的病遠比這復(fù)雜多了。
許是久病不愈,又許是郁結(jié)于心,總歸她和云桑發(fā)現(xiàn)姜挽近幾個月染上了夢魘。
這事說來玄乎。
姜挽第一次發(fā)夢魘是三個月前。
那日是定遠侯與世子的三周年忌日,皇帝在相國寺安排一大道場替二人超度。姜挽當(dāng)然在場。
許是過于悲痛,姜挽猝然昏倒在道場上,回來后便開始噩夢頻發(fā)。
錦棠不怕她蹦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怕聽驚叫哭喊,只擔(dān)心她傷到自己。
聽云桑說夢魘癥是因兇獸作祟,那兇獸會吸食人的精氣,對宿主百害無一利。
偏姜挽不信,說她們是志異故事聽多了。
可眼下……
錦棠躊躇:“不然小姐去趟相國寺吧,奴婢陪您一道?!?p> 若能請空了大師主持安排道場,姜挽的病癥多半就能解了。
這會兒姜挽平復(fù)好了,她疑惑:“你不是不信這些嗎?是云桑說了什么?”
錦棠搖頭。
見她面露難色,姜挽心下有了答案。
“方才嚇著你了吧,抱歉?!?p> 姜挽找了個由頭引到別處。她不想提昨夜的夢,更不想提前世那段記憶。
錦棠沒再問,她一如平日那樣安靜布菜。
姜挽胃口不大好,吃了半碗粥便覺飽了,桌上小菜糕點一口沒動。
放瓷羹的間隙,門外擋風(fēng)的簾子被掀起,幾片雪花趁機鉆進屋內(nèi)。
云桑嚷嚷著天氣冷,在火爐邊上轉(zhuǎn)了幾圈才往屏風(fēng)后面走。
“錦棠姐姐最周到了,知道我辦事辛苦特意備了許多好吃的?!?p> 云桑笑彎了眉眼。她嘴上夸著錦棠,眼神卻是直勾勾對盯著桌面。
“你這丫頭哪里學(xué)來這番沒臉沒皮的話?!?p> 錦棠一把拍掉她的手,“有沒有規(guī)矩,小姐還沒發(fā)話呢,你倒做起主來了?!?p> 云桑委屈。
姜挽出來打圓場:“罷了,她就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p> 云桑憨憨一笑,捏起一塊棗泥糕往嘴里送。
邊吃邊嘟囔著匯報姜挽吩咐的事。
錦棠抿唇,沒聽兩句便找由頭退下。
“錦棠姐姐怎么走了?她不餓嗎?”
姜挽白了她一眼:“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p> 錦棠和云桑同為她的心腹,可二人性格卻大有不同。
前者心思細膩,行事周到又知分寸。
后者就是個混魔,沒心沒肺的,好似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房內(nèi)溫香竊竊,房外雪花飄飄揚揚落在姑娘烏發(fā)間。
錦棠抬眸望天際出神,絲毫沒發(fā)覺有雙眸子出小廚房開始便一直盯著她。
“錦棠姐姐在想什么?”
銀杏走到她身旁,“姐姐不陪小姐用膳嗎?怎么有閑情在外頭賞雪呀?”
錦棠笑笑:“有云桑陪小姐用膳。我難得偷會兒閑,不巧竟被你撞見。”
她玩笑道:“人真是不能犯一丁點錯,不留半點破綻才好?!?p> ……
雪一簇接著一簇往下落。
云桑抱著兩個剛灌好的湯婆子從廚房出來,遠遠便瞧見姜挽在廊下等她。
她咧著嘴奔向姜挽,一蹦一跳,活像只小兔子。
“慢些慢些?!?p> 云桑鼻尖一酸:“小姐放心!奴婢精力好著呢,跑幾步累不著。”
“沒擔(dān)心你?!?p> 姜挽面無表情:“湯婆子脆,你別給摔壞了。”
云桑:???
你聽這像話嗎?
感情我比不上這倆玩意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