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轉機

　　天際的黑色逐漸轉為墨藍，墨藍中又慢慢透出青白。

　　蘇羨看著遠處的白光慢悠悠擴大，轉向了來時的路。

　　她決定先回一趟江府。

　　身體和腦子依舊有些發(fā)木，但她想起今日是之前與梟約定好刺殺江渙的最后期限。

　　雖然梟已經(jīng)……

　　她身體僵硬，強壓下自己回頭的沖動，即便她知曉回頭除了層層疊疊的枝葉什么都看不清。

　　蘇羨把自己的思緒扯回來，想要江渙性命的是丞相，想必不會因為執(zhí)行人出了差錯就善罷甘休?；蛟S她無力改變什么，至少可以提個醒，剩下的便只能祝他好運。

　　等將消息送到，她就回一趟影刃閣，探探梅香的情況。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她喃喃低語，翻來覆去地想自己將做且能做的事，讓大腦沒有空隙插入一些她不想見到的回憶。

　　蘇羨邁出一步，僵硬麻木的腿讓她的身體打了個晃。她隨意敲了兩下，提氣往玉京城內(nèi)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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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夫人回來了，說有要事相商，正在院中等著。”

　　江渙梳洗時，風翎匆匆進門。正在用巾帕擦手的他手上力道不自覺地有一瞬加重，夫人一夜未歸，他猜想大約是因任務被影刃閣叫回，卻仍是有些擔憂，想著今日她若還不出現(xiàn)就派人去尋，不曾想她先回來了，而且第一時間便來找自己。

　　他將手中的帕子丟在一旁，三步并作兩步出了門。

　　晨光熹微，柔和地灑在正趴在石桌上小憩的人身上，她的臉埋進胳膊里，穿著的男式長袍顯示出風塵仆仆。

　　“夫人?！彼崧暤?，“你看起來有些疲累，要不要先去歇息片刻？”

　　春風般和煦的話語飄進蘇羨的耳朵里，她卻如受驚的兔子般，身體突然彈起坐直。

　　“不……不必。”她的眼神瞬間清明，開口時嗓音有些嘶啞，清了清喉嚨又繼續(xù)，“無需客套，我只是有一些事告知?！?p>　　江渙聞言，微微皺眉。

　　她的表情嚴肅而認真，話語中的疏離卻比最初見面時更甚。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有人要殺你?！?p>　　蘇羨不欲再浪費時間兜圈子，開門見山。她的眼神在“江渙”身上轉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臉上，沒有看出太多訝異。

　　她沒有停頓，也不知道他知曉多少，繼續(xù)解釋：“丞相懷疑你是何瀾大將軍的人，派人刺殺你，最近就會動手，你最好馬上收拾行李離開?！?p>　　她的視線有些復雜，抿了抿唇：“……一路保重。”

　　說罷，她就要起身離開，一天一夜幾乎水米未進又一直在趕路，眼前忽的發(fā)黑，腳下踉蹌，跌進了一個帶著清松氣息的人懷里。

　　蘇羨很快便站定，不動聲色往后退了幾步，盯著一秒前還離自己十步遠的男人突然閃到近前，蹙起的眉頭還沒松開，扯出一個笑來：“多謝……夫君果然深藏不露。”

　　江渙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尷尬之色，方才剎那間身體快于大腦迎了上去，手上感受到的溫度讓他回過神，那重量只一瞬就落了空。

　　他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夫人，慢慢收回了有些僵硬的手。

　　如今即將離開，加之雖不知她為何突然來告知此事，但至少應該感謝她的一片好心，他也就無意隱瞞已經(jīng)暴露的事，唇角彎起的弧度包含著些許無奈解釋道：“只是一點傍身的功夫。”

　　他吩咐風翎去準備吃食，示意蘇羨落座：“感謝夫人提醒，在下仍有些事情想請教。”

　　不說還好，蘇羨一聽見食物，只覺饑餓感從大腦深處被調動，席卷四肢百骸。她想了想，無論如何是得吃些東西來補充體力，重又坐下，開口補充：“更多的我不清楚，問我也無用?！?p>　　“敢問之前派來刺殺我的，可是夫人？”

　　“是，又不是?！边@個問題沒太出乎她的意料，他對刺殺一事毫不驚訝，知道更多些也不算什么。

　　“夫人真是坦率?！彼匀坏貜娘L翎手中接過食盒，將幾樣小菜及清粥擺在石桌上，“我也有一事與夫人分享?！?p>　　“去年十二月，我在信州時曾與影刃閣達成一樁交易，交易內(nèi)容是待我赴任玉京，由影刃閣派人協(xié)助我假死脫身?！?p>　　蘇羨默默喝粥，手中的拼圖又多了一塊，此刻的腦袋卻沒有精力去分析。

　　見他不再多說，蘇羨懶懶看他一眼，不再掩飾自己吃飯時風卷殘云的真實水準，三兩口碗內(nèi)清粥見了底。

　　“你倒是不怎么坦率呢?！彼畔峦?，語氣平靜，“看樣子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才這么直接地將影刃閣的事告知我。只是——”

　　“這樁生意根本不是你做的，”蘇羨對上他的眼，“是吧，夫君？”

　　看到他的眼神有一瞬無法遮掩的晃動，蘇羨心中已下了定論，他果然不是江渙。

　　想來便覺得好笑，兩個人朝夕相對兩個月，卻都披著一層皮，互相演著戲。怪不得她查了兩個月什么都查不出，和影刃閣做交易的是江渙，眼前的壓根不是那個人，又怎么可能查得出想要的東西？

　　她輕笑出聲，本來只是帶著些譏諷的笑容卻因想到什么逐漸變得真誠，且不斷擴大著。

　　他方才說任務是什么？假死脫身？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江渙”身上不住地打量，直看得他如坐針氈，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

　　蘇羨沉浸在新的發(fā)現(xiàn)里，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的腦袋里現(xiàn)在只有一件事，她怎么能忘了江渙身份這么重要的線索？

　　和影刃閣做生意的是真江渙，買的是假死。丞相府懷疑江渙，將配合假死的任務替換成了調查及刺殺。

　　可面前的人根本不是江渙！

　　如果丞相想殺的是真江渙，那么任務從一開始就不成立，眼前人死不死壓根沒關系，這可能就是梟突然懈怠的原因。

　　但這個推測存在問題，那就是刺殺任務兩天前突然提前，所以更有可能的情況是不管眼前的是不是江渙，為了保險都必須死。

　　在閣內(nèi)這條任務記錄上，并沒有梟的名字，所以很大的可能性是他們雖然篡改了她的任務密令，卻沒有權限改掉閣內(nèi)檔案里留存的真實任務，才會讓梟冒險加入，上一道保險，盯著她執(zhí)行。

　　這樣一來，當她完成密令上的刺殺回到閣內(nèi)，反而會因為任務執(zhí)行錯誤的重大失誤被閣內(nèi)處理。

　　可如今她這個第一執(zhí)行人如今已得知任務真相，第二執(zhí)行人梟已死，趁這個機會，讓“江渙”假死，豈不是既能讓她借回去交差的機會看望梅香，又能助他化險為夷？她還可以用救命之恩，把竹影和補丁托付給他照顧。

　　當務之急是——

　　蘇羨看著江渙，突然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