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是一直在我們這里修行的,聽主持說她一直想變成真正的尼姑呢?!?p> “最近請了假,聽說是回家去了。”另一個小尼姑補了一句。
方季白將甘竹拉到一旁,輕聲問:“怎么了?”
“你說,那女尸有沒有可能就是......”
這只是猜測,要想真正確認尸體的身份還是要實打?qū)嵉淖C據(jù)。
方季白想了想,轉(zhuǎn)頭問:“你們知道這個萍姐,身上有什么特征嗎?”
“好像也......沒什么吧......”小尼姑皺眉想了片刻,猶豫地說,“不過她左手在做飯的時候燙傷了,就在她回家之前的幾天?!?p> 燙傷?
方季白仔細在自己記憶里搜索,驗尸那夜,尸體的左手上確實有傷,不過她的皮膚被水泡得皺爛,上面的傷不能確定是生前的燙傷,還是死后與河里的石子碰撞所致。
甘竹:“多謝你們?!?p> 兩個小尼姑道了聲阿彌陀佛后離開,方季白看向甘竹,說:“我需要再看看尸體?!?p> “走!”
胃里緩和后,甘竹又來了精神,拉起方季白便往外走。
一路腳步匆匆,直到方季白踩上山間帶著青苔的石板路,才得了空隙好好喘口氣。
方季白穿著繡鞋踩了腳青苔,腳底濕滑,她不自在地跺了跺腳。
“怎么了?”甘竹也蹲下來看她,“可是累到了?”
“沒事,只是——甘......”
話音未落,耳尖便敏銳地捕捉到遠處的樹林中,有一陣碎步踩在干草葉上的聲音。
她想告訴甘竹小心,可這般耳力不是一個正常人應(yīng)該有的,她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
“怎么了?”甘竹關(guān)切地問。
方季白還沒說話,只見一只鋒利的木箭直直朝著她的頭飛來,差一點就要刺穿她的鼻尖。
她忍住了躲避的生理本能,甘竹也聽見這道聲音,情急之下只來得及將方季白推開,對著木箭來的方向大喝一聲:“誰!”
無人應(yīng)答,耳邊只有風(fēng)聲。
風(fēng)聲中樹葉碰撞,方季白看見甘竹閉上眼,似是在體會,辨別除去風(fēng)聲中的別的什么——
片刻后她睜開眼:“哈,抓到你了!”
“季白你先回去,我去會會這小賊!”
“哎——”
方季白已經(jīng)聽到那人飛快離開的聲音,按甘竹的速度追過去也只是徒勞。
她沒有阻止,甘竹朝著她們的左前方追過去。方季白撿起插進泥土里的木箭,用人類的速度回到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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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刑部時已經(jīng)過了中午,方季白饑腸轆轆,想起自己不久前還在責(zé)備甘竹不好好吃飯,自己不也是這個樣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驗尸房內(nèi)比別處要涼一些,方季白進屋時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
“你沒吃飯?”
黑暗里驟然冒出來的男聲嚇了方季白一跳,她猛地看向那聲音來源,霍周一身黑衣,正抱肩盯著她。
方季白感到莫名其妙:我吃不吃飯與你有什么相干。
鑒于霍周是自己的上級,方季白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沒吃,剛從南游庵回來?!?p> 霍周皺眉:“南游庵,去那做什么?”
方季白把今天的遭遇,和自己對尸體身份的推測講了一遍,然后看向這位汴京神探:“霍大人,您覺得呢?”
霍周被她這般透亮的淺色眼睛看的喉嚨發(fā)緊,不自覺的,他的聲音軟了下來:
“很有實踐性?!?p> 方季白點點頭,麻利的掏出了解剖刀。
一刀劃至尸體的左手手背,方季白看見了尸體表面?zhèn)壑?,嚴重腐爛的肌理和流出來的,明顯不是腐爛造成的白色膿水。
這正是燙傷的標(biāo)志。
“她就是在南游庵做飯的廚娘,萍姐?!?p> “萍姐本名伍萍芝,生父是汴京城南一魚販,她爹前年去世了,她傷心過度,找了在南游庵里做飯的活計?!?p> 甘竹和戶籍文書對了半晌,才從犄角旮旯里揪出這個萍姐,然后又馬不停蹄地奔往登記的住址,這才了解了大概。
“這么說這個伍萍芝,家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霍周問。
“可以這么說,連南游庵里的尼姑們跟她也都不熟?!?p> 三人圍成一圈,方季白提出疑問:
“她脖子皮下的出血點顯示,勒痕前重后輕,證明她是被人從后面勒死的?!?p> “這說明,能有人從后面接近她,”方季白抬起頭,目光灼灼,“她一定還有別的社會關(guān)系?!?p> 霍周贊同:“說的在理?!?p> 甘竹有些懊惱:“應(yīng)該是我探查地不到位,我再去一次城南吧?!?p> “我跟你一起?!狈郊景赘艘痪?。
“上午剛被刺殺,你不害怕?”霍周突兀地問。
方季白奇怪地看他,實在想不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說出的這句話。
“我一個仵作,怕什么?”
這下輪到霍周愣住,也再次刷新了對方季白膽量的認識。
“是我唐突了,”他反常地開始道歉,“遇到這種事,汴京的女孩子大多是害怕的,所以我才覺得你也是一樣?!?p> 方季白做雪豹時只和母親待在一起,后來被屈孝收養(yǎng)常盯著尸體,連同齡人都沒見過幾個,別說汴京的女孩子了,因此也有點懵懂地點了點頭。
“不礙事,”她輕快地說,“那我便和甘竹一同去了?!?p> 直到走出刑部大門,甘竹才如夢方醒。
“霍周今天中邪了,還是被鬼上身了?”
方季白:“?”
“他從來不會對人好聲好氣地說話,上次,戶部侍郎的千金辦賞花會,哦,其實就是世家公子小姐們的相親會,邀請他去,本來那千金對他芳心暗許,可霍周一句話就讓人家哭了三天?!?p> 方季白在腦海里想象霍周頂著一張冰山臉站在花叢里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
“噗,他說了什么?”
甘竹長嘆一口氣。
“千金小姐問他今日她額間的花鈿,和園子里的桃花襯不襯,他說,粉色顯得人黑。”
“......”
即便是雪豹也能想象出當(dāng)時小姐的尷尬和無措。
甘竹:“看吧,難怪他成不了親,哪家小姐能受得了這張臭嘴?!?p> 方季白贊同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