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華小口酌飲著醇香的酒,看異變妖狼尸體遍布,血水在潔白的雪上綻開一朵朵艷麗血花,漂亮至極。
嘴角微勾,又看雪地上喘息的冷月也美的別有風味,眉目漆黑剛烈,眼神很冷,手上滿是紅艷的血,如玉的面頰也沾染了些紅,火紅的披風散亂了,她就像……開在寒冬里懸崖邊的紅梅,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與天地間的灰白形成對比,鮮明濃烈又危險。
在九重天滿是嬌滴滴的女仙里,這位不知名號的歷劫上仙的脾性倒是很合他心意,他愿意指點她一二。
輕飄飄的落在她身前,軟綿綿的化解了她的招數,含笑道:“小姑娘被情郎所傷也不能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抱有敵意呀?!?p> 溫熱的食指抵在她額間,她的苦惱一幕幕閃現。
王策戎坐在床邊腦海里掠過往日相處的點滴,內心越發(fā)焦灼,把手里已經捂熱的手鐲和簪子往懷里一揣,扇了自己一嘴。
起身披上大氅火急火燎趕了出去。
天色微蒙,他縱馬疾馳來到城門,守門小兵一句“來者何人”尚未出口,就被一塊令牌砸了個滿懷,拿過令牌一看,即刻行禮后大喊:“開門開門!”
小兵看王爺急匆匆的背影,只覺得今夜當值的自己運氣實在不算好,連著被砸了兩次。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微弱的晨光撒下來了,王策戎在一個舉棋不定的岔路口看見了嘶鳴而來的烈野。
看著空蕩的馬背,眉目一沉,握著韁繩的手越握越緊。
烈野看見了救兵,立刻調頭帶路。
他一刻也不敢懈怠,在還隔著一段距離的時候,濃郁的血腥味就往鼻里躥,悔恨使得眼睛發(fā)紅。
赤華妖艷的容顏在暖黃晨光的暈染下愈發(fā)耀眼,美的雌雄難辨,只可惜在神女殿下的眼中眾生平等,并不會以美丑認人,自然對這美貌沒有任何想法。
他收回手道:“小姑娘,你愛他嗎?”
她眼眸微動,無言勝似言語。
赤華的笑容淡下來,幽幽道:“這愛不是神仙愛三界的無私大愛,也不是萬物生靈對自然的本能愛,而是人族獨有的情愛,不過,不論對于人族、天族,還是妖族,它都是一種自有命數的……劫難?!?p> 聞言,冷月不知為何陡然生出一層冷意,退了一步。
他卻不讓她躲,向前逼近她,繼續(xù)道:“天族視情根為大不幸,爭著搶著修煉無情道,可還不是過不了情劫……”
他嗤笑一聲,問道:“你呢?小仙君,你如何抉擇?”
“情劫……”
這時,她聽到了王策戎一聲鏗鏘有力的“冷月”,心尖狠狠一顫,從胸前之中溢出來的熱涌向四肢百骸,指尖因酥麻而微顫。
王策戎是溫暖的、有力的、熱烈的、令人心安的。
赤華被人打斷了也不惱,轉頭看向來人,這一看,唇邊的笑容就停滯了,視線在兩人之間一個來回后,心情不爽到了極致:人家才不是什么劫數,是天定的良緣。
他著實不解,天道怎么想的,給一個歷劫的上仙配天定良緣?真是活久見。
他唰地打開那把精美的象牙扇遮住下半張臉,精致的眉眼間盡是遺憾,話中也盡然:“天意如此,是不想讓你得道高升了……”
末了,他指尖再次輕觸她的額間,道:“若你一心修道,重固道心,可破此劫。”
話音剛落,馬匹嘶鳴聲響起,王策戎徑直穿過不知何時卷起的大霧,拔劍而來。
俗稱笑面虎的妖王赤華難得笑不出來,輕哼了一聲說:“他對你倒是堅定?!?p> 他輕輕一退,避過王策戎那把泛著凜凜紅光的不問,收了扇子飄然離去。
王策戎根本無意與他糾纏,抓著冷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那些傷口讓他再度紅了眼。
冷月輕輕掙了掙,語氣不自覺帶了歉意:“都是皮外傷,不重……”
王策戎默然看著她,可他的心里是翻騰的,他想他就應該把她囚禁在北上王府,除了等他歸家,哪里也去不了,這樣就不會受傷,也不會遇見其他任何人,自由……就是狗屁!
冷月只是看著他就能感受到他的熱烈,是那種足以讓冰雪消融的熾熱。
她抬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問:“你在想什么?”
他唇線緊抿,又回想到趕來時的顫抖,他此刻都有些后怕。
“我明知你是一個記憶殘缺的人,在這世間可以依賴的只有我一人,可我卻疏忽了對你表明我的心意,以至于讓你錯判,讓你誤會,更……讓你置身于危險?!?p>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沙啞,伸手握住她在自己臉側徘徊的手,眼眸沉沉似是要望進她的靈魂。
冷月只覺得靈魂都要被他灼傷了,聽他繼續(xù)道:“你不要歉疚,此次若是真要說誰錯了,一定是我。”
王策戎將自己的一腔赤誠盡數捧上,告訴她,我待你真心實意。
冷月只覺得心里泛著隱隱的疼,她輕聲說:“同你較量這種完全不必要的氣,也是我的過錯?!?p> 他們原是毫無關聯的存在,直到他以強硬的姿態(tài)闖入她的視線,不心動嗎?
不,她想以同樣的赤誠熱烈回應他。
因為她讀懂了那種情感,在這雙濕潤的眼眸里,是那樣深,那樣熾熱的情意,她已經被點燃。
“若你不嫌棄……”
她感受著他的激動與急切,聽他說:“我嫌棄什么?!我非你不可,你可愿做我的妻?這一生,這一世,唯你?!?p> “我愿。”
在片刻的沉默后,王策戎將臉埋進了她的脖頸里。
你以愛為籠,我以身入險,為的是心甘情愿。
暮云趕來就看見自家王爺比打了勝仗還要興奮高興,而兩人周圍是一地的尸體,血花艷艷,只覺一陣心驚,這倆人果然都不是尋常人。
回城之后,冷月又成了北上城民當下最熱衷的談資,只是這次頗為不同也頗為有趣的是,他們稱呼她為冷月姑娘而不是王爺的姑娘。
“哇!你們聽說了嘛?冷月姑娘只身一人大戰(zhàn)妖狼群,殺得一只不剩!”
“那可不!聽說尸體堆起來有山高,白雪染紅一片,那群魔物害了不少人,當真是解氣!”
……
一襲黑衣的斷角站在灰色的樹下,幾乎要與樹融為一體,仍是一副八方不動的模樣,抬眼看見樹上坐著的碧落玩著自己的扇子,很是無聊,看見赤華回來,雙眼一亮,輕飄飄落下。
看見他的臉色,樂了,“唰”的一聲打開扇子遮住自己齜出來的大牙,漂亮的眼眸彎成月牙問:“大王,是哪個不長眼的冒犯了您?”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赤華眉宇間那絲不快就加重了,想他一界妖王五百多年的壽數,尚在凡界時沒有找到伴侶,如今在迦索寒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界就更難找了,硬是孑然一身了數百年。
想他老子在他這歲數時已經是三個虎崽子的爹了。
罷了罷了,他擺手道:“不提也罷?!?p> 碧落一瞧他那模樣,心下已是了然,他的大王就是有個毛病,寂寞久了,見不得任何眷侶。
斷角木愣愣的神色有了變化,蹙眉不滿:“大王怎么不直接解決了那天族,日后棘手如何是好?”
妖族與天族如今是敵對,但赤華不太在乎這點:“一個小輩,合本王眼緣,提點也就提點了。不過……本王看她這情關難渡。”
他嫌站著累,找了塊好石頭,優(yōu)雅坐下問:“那些魔化異變的東西解決的如何了?”
碧落難掩心中的憤怒和惡心:“掌妖司暴力鎮(zhèn)壓留在人界的中下等小妖,小妖們膽戰(zhàn)心驚,大都躲在西域和北上等邊境荒僻之地,窮奇這廝極其陰險,他先是引誘小妖們進入魔界邊緣,接著大量抓捕,扔進魔坑促使其魔化,然后又放回人界……大王,魔界這是意圖挑起人族與妖族的戰(zhàn)爭?!?p> 赤華的神色有些冷:“君劍沉睡,饕餮重傷,人族和妖族的戰(zhàn)爭轉移了天族的注意力,對魔族是最好的保護。”
斷角道:“西域的魔化妖族幾乎已經被我掃清,但在此前,鎮(zhèn)守西域的帝國大將左宏基已將此事上報京都?!?p> “北上境內的也幾乎被我清除,累累尸骸皆我族類,大王,我心痛……”碧落于心不忍。
赤華起身拍了拍兩位的肩膀,道:“分散一些人來邊境盯著,謹防那些懵懵懂懂的小妖們進入魔界?!?p> 冬日凜冽的寒風對赤華是溫和的,它輕輕撫開那一頭金色的長發(fā),在冬日暖陽下熠熠生輝,他露出笑容,道:“這筆血債,本王定讓魔界償還?!?p> 見狀,兩人縮了縮脖子。
赤華那雙水藍色的眼眸眺望著遠處,回想他們也曾在這片國土上棲息,華原是他們的故鄉(xiāng),是他們生命孕育的搖籃,人族與妖族密不可分……
他的父王,上一任妖王,他懦弱又蠻橫。
承澤帝聯合九重天三十三仙門,他不戰(zhàn)而退,面對自己的族人,他專制又暴力。
這百年來妖族凋零,他要盡快開辟重返故鄉(xiāng)的道路,時間愈久人族愈不能接受妖族,也就愈加艱難。
但他想,妖族歸家的路一定是在陽光照耀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