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宮
寬敞的馬車，里面空曠的除了兩人，什么都沒有。
趙沅楚到現(xiàn)在還是心如擂鼓，一切恍惚得如夢境一般。
仿佛這不過是黃粱一夢，下一秒她就要醒來，還是在那個逼仄的小院里。
她手中一直緊緊握著那枚玉佩，棱角陷進掌心的清晰痛感，才讓她能清楚得知道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孟長欽端坐在窗邊，雙手放在膝上，閉目養(yǎng)神。
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冷傲孤清。
這是趙沅楚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他。
上一世，本就前幾日被自小便疼她的阿兄，不問緣由得斥責(zé)，她還未氣消，現(xiàn)又要將她嫁與靖安侯，她哭鬧不止，誓死不嫁。
偏巧前一日，陳太傅家的孫女陳姝玉，同她出游時說悄悄話，她知道了不少京中秘聞。
包括，靖安侯孟長欽是個克妻的鰥夫。
她氣惱上頭，當(dāng)即收拾了些金銀細(xì)軟，想要回當(dāng)初長大的封地。
走到未央街時，她卻又生了悔意。
這才轉(zhuǎn)腳去了詩館，給了宋云鶴可乘之機。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往事一幕幕猶如走馬觀花一般在她的眼前浮現(xiàn)。
不知是重生一遭的疲累，還是緊張過后的松懈。
她竟然倚靠著車廂壁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的得極不安穩(wěn)，夢里夢外，真真假假，就像一團團迷霧將她包裹，喘不過氣，也叫不出聲。
“主子爺，到了?！?p> 元寶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像沖破迷霧一般驚醒過來。
還是這輛馬車上。
車門被打開，夜色沉沉，但是她認(rèn)得出，這是皇城。
孟長欽睜開了眼，邁開長腿，徑直下了車。
趙沅楚剛站起來，雙腳卻已經(jīng)麻得沒有知覺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楚姑娘還不下車嗎？”
他的聲音低沉清冷，明知了她的身份，卻還故意調(diào)侃她楚姑娘。
孟長欽的馬車停在宮門口，門口早已有宮女和大監(jiān)等著了。
他望著毫無動靜的馬車，劍眉逐漸聚攏。
片刻后，車廂內(nèi)傳來一道悶悶糯糯的聲音，“我、我腳麻了……”
眼睛早就哭得紅腫的竹露和竹瑤立刻攀上馬車。
“殿下?！?p> 她一雙明眸看向兩個核桃眼似的丫頭。
一時紅了眼。
竹露和竹瑤都是在封地時就開始侍候的丫鬟。
竹露蹲下小心翼翼得揉搓她的腳踝，“殿下，您私自跑出了城，陛下發(fā)了好大的火?！?p> “常大人快被打得半死了……”
竹瑤撞了下竹露的胳膊，才又輕聲道，“殿下，陛下自是疼愛您的，您是再生氣不高興也不能跑出去，若是遇上不軌之人，該如何是好？！”
趙沅楚垂下了眼瞼，“我沖動之失，平白讓這么多人受了牽連，董公公呢？”
董公公是她宮里的管事，公主不見了，管事公公頭一個逃脫不了。
竹露揉搓腳踝的手停頓了一瞬，才又復(fù)揉搓起來。
竹瑤抬眼看了眼公主面色蒼白的小臉，低聲道，“已經(jīng)被太后娘娘處死了?！?p> 趙沅楚的臉色更白了兩分，嘴唇張了張，囁喏了半晌，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上一世她負(fù)氣出走，不僅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其他宮人侍衛(wèi)。
這一世她是及時回來了，竹露和竹瑤還好好在這兒。
上一世呢？是不是也是同董公公一樣，被賜死了？
趙沅楚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宮道兩旁的走過的宮人見到她，皆下拜叩首。
滿天的星子散落了一地的星輝，夜風(fēng)吹動著她的裙角。
望著宮道盡頭的點點宮燈，她陷入了沉思。
雖然貴為公主，她卻沒有在宮中住兩年。
她和阿兄是宗室子女，她的祖父是開國圣祖的七皇子，世襲罔替，到了哥哥這一代早已是旁系宗親。
父親平寧郡王早逝，阿兄早早就繼承了爵位，封地荒蕪，她雖是縣主，卻過得并不如京中世家貴女。
先圣沒有子嗣，不知為何，太后獨獨挑選了阿兄過繼。
阿兄帶著她從荒涼的北地到了繁華迷眼的盛京。
她那個溫潤如玉的阿兄繼承大統(tǒng)成了陛下，她從小小的縣主一躍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天家公主。
入京兩年，她是公主，卻不像公主。
北地自由，母親教她寫字，也教她騎馬。
教她禮儀，也讓她隨心而活。
所以她成了京中貴女口中，大齊立國以來最為粗鄙的公主。
為了融入盛京貴女的圈子，任何人的宴請她都不曾拒了。
她的努力沒有換回真心，只得了背后的嘲笑。
所以，她不喜歡盛京，她無數(shù)次鬧著要回北地。
無數(shù)次和阿兄不歡而散。
無數(shù)次抱著從北地帶來的陶土娃娃默默流淚。
御書房的燈還亮著。
門口的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哈欠連天，盧大監(jiān)一巴掌扇在他的腦門上，小太監(jiān)瞬間瞌睡就醒了。
趙光熙還在伏案批折子。
趙沅楚走到門口時，抬手制止了盧大監(jiān)的通傳。
“阿兄……”
趙光熙從堆積如山的奏章后抬起頭來。
他騰的站起來，大步走到趙沅楚的跟前。
她的小臉泫然欲泣，眼底還含著深深的悔意和歉意。
“阿兄，阿嫵知曉錯了，不該任性妄為。”
趙光熙無奈得嘆了口氣，抬手將她頭上的發(fā)簪扶正。
滿肚子的火氣，也在這一刻消散殆盡。
明明是一個北地?zé)o憂無慮的小姑娘，現(xiàn)在卻要成為言行謹(jǐn)慎的盛京公主，她明明那么惶恐，那么無助……
“可受委屈了？”
趙沅楚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臣，孟長欽，參見陛下?！?p> 落后兩步的孟長欽平舉雙手，交疊在胸前。
趙光熙上前兩步親自將他扶起，“孟卿平身，若非孟卿，阿嫵孤立無援，還不知如何是好。”
孟長欽垂眸，“公主有難，臣自當(dāng)伸以援手?！?p> 趙光熙，“今日之事……”
孟長欽自然得接道，“今日之事，公主淘氣出走，馬車損壞，臣碰巧遇見，護送公主，是臣分內(nèi)之事?！?p> 趙光熙點點頭，“還有一事，孟卿此次平定有功，朕已和太后商議，此次……”
孟長欽再度跪下，“陛下，臣無需賞賜，只求一事?！?p> “臣父孟守良，前資州通判，貪污固修大壩之案，臣父枉死，只求陛下徹查此案，還臣父一個清白?！?p> 趙光熙雙手背負(fù)在身后，右手慢慢轉(zhuǎn)動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玉石板指。
他沒有說話，只是眸光閃閃得看著他頭頂?shù)暮诎l(fā)。
半刻后才輕聲吐出一個字，“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