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們和解吧！
“亦安，我雖然過兩周就出院了，身體狀況還是不允許我長途旅行?！?p> 林老板手里剝著桔子，對坐在病床旁的徐亦安輕聲說：“所以曉夜的畢業(yè)典禮，我自然是沒有辦法出席的?！?p> 徐亦安接過桔子：“豈不是很可惜，錯過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p> “可不是嗎…林曉夜雖然也邀請了高中朋友出席，但少了家人，還是不完整?！?p> 他言下之意，當然是希望徐亦安出面，代替他參加典禮。
如果是幾個星期前，她必然爽快答應，但現在不由得遲疑起來。
徐亦安欠他們不少人情：老板格外照顧獨自在異鄉(xiāng)的她，而且雖然其他人不知情，林曉夜確實也曾救她于水深火熱中。
“我看看能不能抽空吧…不過，我今年已經請過兩次假，公司大概不會批準?！?p> 老板的笑容令雙眼瞇成彎彎的月牙狀：“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用勉強，工作自然更要緊。但如果你能出席，曉夜一定很高興，他說不定更愿意你參加呢！”
即使他們沒有挑明，作為林曉夜最親近的人，老板還是看出了端倪，知道兒子對徐亦安的感情非同尋常。
“怎么可能，他在畢業(yè)典禮上，最想見到的人一定是你。誰都無法代替，你在他心中的分量?！?p> 林老板笑呵呵地握住徐亦安的手：“我可不知道這小子這么看重我?！?p> 想到林曉夜對父親，怨恨又無法割舍的情感，徐亦安沒有多說什么。
她拿起床頭柜上的保溫杯：“我去裝一點熱水?！?p> -----------------
回來的時候，病房的門半掩著，顯然期間有人進出過。
徐亦安正想推開房門，聽見有人在談論自己。
“亦安說畢業(yè)典禮的事情，她會考慮一下。”
“爸，我說了沒關系！她這么忙，又不好意思拒絕你的請求，你這不是在為難她嗎…”
林曉夜語氣堅定，繼續(xù)說下去：“你的獨斷用來管我就夠了，不要去干涉她的生活?！?p> “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掌控你的生活了？”
徐亦安第一次聽見，老板的語氣有慍怒之情。
林曉夜輕嘆一聲：“爸，我們之后再談，亦安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回來?！?p> “現在病房里沒有其他人，你必須說清楚！有什么是在她面前不能說的？我這一輩子愧對于你嗎？”
末尾語氣溫和許多，不再是對兒子的質問。
“你真的不知道嗎？做任何決定之前，你從來不會過問我的意見。來加拿大是這般，換學校也是這般。我明白媽媽的離世，對你而言很困難，可是我也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我不知道你會那樣想…我以為在這里開啟新的生活，對我們兩個都有好處。”
“或許長遠來看，對我們改變心境是有幫助。但一切的變動都太突然了，我還沒有接受母親離開的現實，就被迫一夜間長大了?！?p> 林老板有些哽咽：“對不起孩子，是我考慮不周。你應該早一點和我說的，這世上我最不愿意傷害的人，就是你了。”
“沒事的，爸。你第一次為人父，還經歷這么困難的事情，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你不需要自責，我作為兒子也有不少失責的地方…”
“說開了就好…”
徐亦安在腦海中，描繪著病房里，老板如何伸手，輕輕安撫林曉夜。
“我去看看亦安，她這么久還沒回來?！?p> 聽見自己的名字，徐亦安一哆嗦，后背離開墻面站直，顯得自己剛剛走回來。
然而她一想到跟自己的父母沒有這樣和解的可能性，淚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
林曉夜打開房門，看見徐亦安低頭站著：“哦，你回來了，趕緊進來吧。我們還擔心你去這么久，是不是出了事。”
她吸了一口氣：“我有點事，先走了?！?p> 徐亦安不顧林曉夜錯愕，轉身穿過走廊。
林曉夜看了看留在地上的保溫杯，明白她在門外有一段時間，必然聽到自己和父親的對話。
他大步向前，追上徐亦安：“等一下，你怎么了了？”
徐亦安被他一拽，抬起頭，露出泛紅的雙眼。她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是不是我們的對話，讓你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點點頭，淚花終于滴落在白磚地板，在她和林曉夜之間，形成一個個水洼。
林曉夜上前抱住她，一只手環(huán)住徐亦安的后背，另一只手輕輕一推，讓她的頭靠近自己的胸口。
徐亦安一抽一抽地哭著，沒有停下的跡象。林曉夜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p> 等徐亦安終于停止哭泣，林曉夜松開懷抱，兩只手放在她肩膀上，低頭輕語：“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和我爸說一聲你身體有點不舒服，我現在送你回去?！?p> -----------------
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空無一人。
徐亦安可能是哭累了，啟程不一會，就昏昏沉沉睡去。林曉夜見狀，讓她靠在自己的右肩，在寂靜中看著外面的樹木飛快掠過。
“我們到了，快醒來吧?！?p> 徐亦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林曉夜拉著她的胳膊起身，走下公交車。
她還沒有清醒，倚著林曉夜蹣跚而行。直到晚風吹散了睡意，才回過神來，松開林曉夜的手。
“我怎么睡得頭昏腦脹…”
“你在醫(yī)院哭了那么久，肯定很疲憊?！?p> 徐亦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雙眼盯著邁開的步伐：“明明你們說開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我怎么就哭了呢，真丟臉?！?p> 林曉夜加快腳步，一轉身擋住徐亦安，與她面對面：“我應該想到你可能聽見我們的對話，是我大意了。很多傷害過你的人，或許現在做不到低頭懇求你的原諒，那就從我開始吧。”
徐亦安抬頭盯著他，林曉夜的臉龐縱然在黑暗中模糊了線條，眼眸卻是炯炯有神地發(fā)著光亮。
“我沒有體諒你的感受，輕率地告白。明明你還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對，我卻任性地將自己的渴望強加在你身上。對不起，希望你可以原諒我?！?p> 所有沒有出口的道歉、所有無法填補的虧欠，一生盡情凌辱著徐亦安。
她從不知道，一句“對不起”可以如此撫慰人心。
她嫣然一笑：“好，我們和解吧！”
誠然面對過去，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但林曉夜幫助自己邁出了第一步。
徐亦安意識到，有些間隙不能單單倚賴自己的意志縫合；她有世上一切的權力，追究那些人的過錯。
林曉夜也笑了，露出淺淺的酒窩：“我怎么能允許你的一天，在悲傷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