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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魚無珠

第五章 日照嬌姝行酒令

池魚無珠 望秋先寒 2413 2025-01-17 20:46:45

  張衍清躺在窗下的小榻上,整只貓團成一團,有些濕漉漉的毛發(fā)因為在炭盆邊取暖而微微卷曲。不管李毓靈怎么出聲呼喚他,他都沒有動靜,一動不動,假寐著。

  李毓靈從梳妝鏡前起身,隨著她微微彎腰的動作長發(fā)傾瀉下來,一股山茶花的幽香鉆入張衍清的鼻子里,他的耳尖動了動,似乎是在判斷她的動作。她輕輕刮蹭了下貓的耳尖,貓的耳尖極快地動了兩下,如李毓靈所料這貓喵了一聲卻沒抬起頭,像是懶得搭理她似的。

  看那模樣,不滿極了。

  “睡覺了?!睆堁芮迓牭剿@么說,隨后就是熄滅燭火的聲音。室內一片漆黑,廊下懸掛著的燈籠燭光透進窗戶,李毓靈轉身往床榻那兒走。

  在小榻與床榻之間擺放著炭盆,外頭的燭光只能勉強照亮小榻這一塊兒地,張衍清在她轉身時就已經(jīng)抬起了頭,瑩瑩的綠光在漆黑的房間里像燃燒著的鬼火,一閃一閃的,懸浮著。

  他看到李毓靈不閃不避就朝著炭盆走去,猛地站起來,就在他即將要喵喵兩聲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時候,李毓靈停在炭盆前沒動。

  她站在炭盆前,微微側過臉。

  像是在傾聽什么。

  張衍清停住了動作,它端正地坐著,已經(jīng)蓬松的尾巴輕輕地甩了一下,然后尾巴尖乖巧地落在身前,搭在它小小的四個爪子上。

  “你在擔心我嗎?”

  天空中原本濕漉漉的云像被無形的手擰干了水,變得如棉花蓬松而柔軟,被強風一吹,露出光潔的月亮來,月光強勢地鉆入屋內。

  微弱的風也有樣學樣從縫隙中擠進來。

  張衍清感受到了背部的毛在被吹動。

  視線所落之處,是身穿寢衣的李毓靈。她的眼睛上蒙著一層布,淺色的,那布完全蓋住了她的眼睛和眉毛,也蓋住了一半的鼻梁。長發(fā)如瀑布般垂在身后,顯得她的臉愈發(fā)小,身形愈發(fā)纖瘦。

  貓裝作無事地舔了舔爪子,再放下時,踩到了自己的尾巴。

  她的感知能力很強,或許是因為眼睛并不好,所以其他部位對外界的動靜十分敏感。

  李毓靈沒有得到回答,她似乎也不需要,略微回頭聽了一會后她就繞過炭盆,朝著床榻走去。

  一雙綠瑩瑩的眼睛一直盯著少女的背影,直到視線被床幔隔絕開來。

  貓又趴下來,蜷縮成一團。

  ......

  一夜無夢。

  在李毓靈來葵水的這幾天,日子過得格外平淡。張衍清懶洋洋地躺在欄桿上,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動著,他還是有些難控制自己的尾巴。春日的陽光灑向大地,午后的溫暖讓人覺得舒適且愜意。在他的記憶里,似乎還沒有這樣悠閑地曬過太陽。

  貓睜開眼,看著整個都沐浴在陽光下躺在搖椅上的人。

  話少,脾氣好,似乎很喜歡貓。

  在李毓靈摸清他的脾氣的同時,張衍清也在觀察她。

  大概有四五日了。

  血腥味從他醒那天就一直存在,今天淡了些。

  張衍清翻了個身。

  那一身毛茸茸的灰白色毛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蓬松,蔻枝從廊下經(jīng)過,端了小食來,看見這懶貓在曬太陽又覺得礙眼起來。

  廚房里有兩三只油耗子,抱了這貓過去竟是只會坐在那里舔毛!這讓暴脾氣的蔻枝氣不打一處來,更加懷念走丟的那只雖胖但胖的全憑本事的黃貓。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把從前那只貓找回來。

  蔻枝來到李毓靈跟前,不作聲觀察了一下李毓靈的神色,嘴唇不再像前兩天那么白了,這會兒慢吞吞在吃炸素卷。

  素卷里的夾心熱乎流出來,香甜彌漫在口腔里,李毓靈的唇色都被熱氣熏紅不少。

  “姑娘,遇仙樓和風雅齋都遞了信來,請您去當令官呢?!鞭⒅φf著話,給李毓靈倒了一杯熱茶。

  李毓靈不答反問:“單銘怎么說,爹爹何時回來?還有大姐姐,知畫姐姐可說了什么?”

  她的聲音很輕,問出這兩個問題時眉頭微微蹙起,顯出三分可憐相來。那雙空山新雨一般的眼眸,盛著濃濃的擔憂。

  自打她離京,寫給大姐姐的信就如石沉大海,阿姐從沒有冷落自己這么長時間過。

  李毓靈想起自己離京前一晚阿姐與父親大吵一架的情形,整個人又焉下來,像一朵懶怠再盛開的花骨朵。

  她從沒有見父親發(fā)過那樣大的火。

  姐姐抱著母親的牌位坐在地上哭個不停,一只蝴蝶銀簪靜靜躺在門口。李毓靈將它撿起來,猶豫著跨門進去,只看到背對阿姐而立的爹爹和一邊臉腫如饅頭的阿姐。

  爹爹他!竟然動手打了阿姐!

  李毓靈難以置信。

  她微微睜大雙眼,對上姐姐李蘇秀的眼睛,被迫承受李蘇秀的怒火與怨恨。

  她在怨自己。

  為什么?

  李毓靈不明白。

  她膽子不算大,偷聽這種事都做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聽見“母親”、“不堪”、“良心”這些被阿姐尖叫著喊出來的字眼。

  李毓靈沒見過母親,聽從前一個老嬤說,母親是難產(chǎn)死的。

  她從不知道關于母親的事,不論是畫像還是名字亦或是母親的喜惡,父親緘口不言,阿姐也是在搪塞。她只問了一次便知道這是不能被提及的過去,這是一段每說一次就會讓人傷心一次的回憶。

  于是,李毓靈也懂事地不再開口,不再讓父親和阿姐為難。那年李毓靈八歲,被其他小孩背地里喊掃把星已經(jīng)一年有余。

  李毓靈將這些不好的回憶從腦海中清掃出去,她期待地望向蔻枝。

  蔻枝噎了一下,不自然地垂下眼:“單銘說...”

  “說什么?”李毓靈坐直了身子。

  “...沒什么,老爺還在莊子上,馬廄里有些馬生病了,老爺走不開呢,托單銘小哥回來告訴姑娘一聲,讓姑娘別擔心。”蔻枝吞吞吐吐說了一句話,她猶豫了兩秒,將一路上想好的說辭全盤托出,末了又緊張地看向李毓靈,她很怕李毓靈不信。

  李毓靈垂下眼,安靜地點點頭,又抬起頭,問道:“阿姐呢,她說了什么沒有?”

  蔻枝下意識吞了下口水,繼續(xù)開口:“...沒有...”

  李毓靈眸光黯淡了些。

  蔻枝連忙道:“但、但是我聽知畫姐姐說,大姑娘已經(jīng)向李老太君求了恩典,老太君答應了要放她出府呢!”

  李毓靈眼睛漸漸亮起來,像是從天際初升的驕陽,她的眼睛彎了彎,連眉梢都染上喜悅。

  于是,蔻枝聽到她說道:“去遇仙樓罷?!庇鱿蓸怯幸蛔t望塔,據(jù)說在塔的最高處,可以看到整個京城的風貌,很多名流和富貴之輩會在遇仙樓早早地預定上雅座。且遇仙樓酒水糕點定價都極高,去當一場酒宴的令官,比風雅齋賺的銀子多。

  酒令是筵席上很常見的一種助興取樂的游戲,分為雅令和通令。雅令通常在女眷或者酷愛文學的雅士的筵席上,李毓靈肚子里墨水有許多,她天生就是個讀書的料子。通令男兒喜歡的多一些,擲骰、抽簽、劃拳、猜數(shù)。

  她與遇仙樓掌柜說好的,只參加雅令筵席。

  李毓靈想到阿姐要出府來成親,她一定要給姐姐奉上一筆厚厚的添妝。

  “走罷?!彼鹕?,邁著略顯輕快的步子朝垂花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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