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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臨高臺

第十九章 大捷

燕臨高臺 走月逆行云 2046 2024-02-17 22:22:13

  京城一年年的科舉取士,正削弱著盤根錯節(jié)、共享利益的世家。而明臺文人就算暫時不曾中榜,卻有不少人憑借詩詞歌賦接觸了權貴。

  年年佳節(jié)宮宴,趙婧仍是留到最后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與長公主已是貌合神離?;实坶_始借著謝氏等世家的余威,打壓新晉寒門。正如趙婧所料,西征本是國家大事,可一旦沾染了黨爭的嫌疑,那就注定舉步維艱。

  整整七年,西征之事,才在這暗流涌動之中促成。

  軍隊出城那日,趙婧身著戎裝,從容接過天子賜酒,灑祭天地。趙晏那張掩在十二旒下的面龐依舊蒼白,他的微笑得體而疏離:“祝華陽君旗開得勝。”

  為帝十三年,眼前之人早已不是趙婧熟悉的阿弟。她隱隱有預感,此番出征無論成敗,京中都會醞釀出針對她的陰謀。長公主封君攬權,如今甚至要擁兵自重,當今天子顧惜手足之情一再退讓……這不就是趙晏想讓世人看到的嗎?至高無上的權利,果真會讓一個人涼了熱血,無視庶民的苦難,沉迷于制衡權術之中嗎?

  像他們的父親那樣。

  趙婧平視天子,也不復從前的恭謙,她一字一頓,仿佛試圖糾正帝王話中的謬誤:“愿大燕興盛?!?p>  趙婧隨即告辭,利落翻身上馬,走在了隊伍最前列。鼓號雄壯,王族專用的朱雀大旗飄紅滾金,迎風招展。趙婧親率大軍一萬,并押運糧草軍械,前往西北助戰(zhàn)。

  明臺學士自發(fā)為她作賦送行,長卷隨風飄揚,歌功頌德之聲慷慨激昂,不絕于耳。

  鄭泓征戰(zhàn)西北,漸漸站穩(wěn)了腳跟。鄭逵見情勢不錯,也舍得將族中更多的子弟派遣到長公主左右,鄭家人脈,已然成了長公主的助力。

  而趙婧忍不住要去揣測,身后城樓之上,皇帝投向她背影的目光該是怎樣的陰冷。

  七年時光,虓虎軍已如開鋒寶劍,蓄勢待發(fā)。封鉉以軍禮迎長公主入營,接過她手中兵符,目光灼然,帶著勢在必得的熱烈張狂。隨即提戟躍馬,率軍西出。趙婧則坐鎮(zhèn)后方,擋下了來自朝局的一切壓力,確保輜重補給暢通無阻。

  連番大戰(zhàn)破敵,將西戎逐出千里,幾乎滅國,一掃大燕西境的百年郁氣。封鉉本人武藝高強,用兵弄險出其不意,所向披靡。捷報回傳,舉國歡慶,西北百姓更是簞食壺漿,迎回王師。往后終大燕一朝,西戎不過茍延殘喘,再未犯邊。

  封鉉,昔日被縛刑臺的青年,已憑軍功升任大將軍。長戟之下外寇喪膽,而他赤袍金甲回京獻捷時,萬人爭看,更將無數(shù)芳華散落長街。

  封鉉坐在馬上,張臂迎風,任由那些呼喊與飛花此起彼伏,享受這一刻的無上榮耀。然后猛然撥馬回轉,望向身后正朝他微笑的趙婧。聲名顯赫的戰(zhàn)將朝長公主伸出了手,大膽昭示他的思慕,再也不憚流露愛意。

  慶功宴的酒不足以醉人。

  封鉉在京城的宅邸雖不常住,卻修得很是氣派寬闊,像是急于炫耀他如今的功績與地位。

  夜晚的風裹挾著潮氣,不多時,趙婧的衣袖便被浸濕,她信手挽起,露出一截瑩白的腕,像剝過紅殼的荔枝果肉,嗅起來還有酒香。月光倒是很亮,照得她的眼眸猶如湖水透亮。封鉉摟著她,終于得以坦然欣賞并享有王朝的明珠。一切的發(fā)生順理成章,倒像是長公主刻意的嘉賞。

  月移風止,情到濃時。封鉉輕輕抵著她的額頭,眼神帶著從未有過的、堪稱馴服的溫和。他說:“婧兒,我明天就向陛下請旨賜婚…嫁給我吧?!?p>  趙婧捧著他的臉,撫摸那道醒目的鞭痕,有些憐惜,有些不舍。拇指輕輕撫過他翕張的唇,她低垂著頭顯出一分惆悵?!啊恍小!?p>  “為什么?!”封鉉的笑意迅速消散,英武的面龐浮現(xiàn)不加掩飾的慍怒?!澳呐掳輰⒎夂?,也照樣配不上你嗎?”

  “不是的,”趙婧匆匆解釋,語氣略微惶然,手腕卻被封鉉攥住,有些痛,“要想繼續(xù)握有虓虎軍和明臺,你我便不能成婚。保持三方制衡,陛下的疑心才會…”

  封鉉的怒火全無掩飾:“那又怎樣?若那個人真心存忌憚,早晚都會出手。長公主,你怕的也不只是這點疑心?!?p>  “封鉉,”趙婧立刻打斷了他,語氣帶了上位者慣有的冷冽,“這是在京城,注意你的言辭?!?p>  封鉉怒極反笑:是啊,這是京城,趙氏的京城,世家盤踞的京城。人人尊貴而傲慢,為每一分權利算計廝殺。像他這樣出身底層的戰(zhàn)將,在朝堂永遠是被審視和利用的棋子,而不允許他擁有獨屬于自己的力量,更不說自成一勢。趙婧也不例外,無非是舍不得權勢,又需要利用虓虎……

  “封鉉…”趙婧放緩了語氣,任由他緊攥著手腕不放,“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多方平衡,他們身陷局中卻能長久享有權利的保護。相輔相成,各自平安,再好不過。

  她覺得封鉉聰敏果斷,定然能看出朝局的問題,卻隱隱感到茫然無措,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也不太懂封鉉的憤怒。但不等她想明白,封鉉已經松開了手,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看著她,仿佛要看透她的貪念與不安。

  最后,封鉉冷淡而生硬地留下一句:“但隨長公主心意?!?p>  明明是他的府邸,他卻匆匆離開,寧愿找下屬喝酒,只將趙婧留在庭院。她看見這府中布景精巧,花草明艷……其實是花了心思的。趙婧苦笑。

  不愿做權利交易的犧牲品,也不愿將已有的權勢移交丈夫……當真就如此令人生厭嗎?

  趙婧孤零零坐在院里,雙腳懸空在花叢之上,她輕握著秋千繩,突兀地就想起了被勒死后懸尸房梁的母妃了,還有為了家族入宮的表妹鄭汐,皇后謝云清……她的思緒很亂,一切聯(lián)想毫無來由,只是心念卻越發(fā)堅定。

  或許吧,或許女人染指權利真是罪大惡極,但趙婧,不在乎。

走月逆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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