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季夏,京城罕見多雨。悶雷陣陣,一輛低調(diào)的黑色賓利破開雨幕緩緩駛向城西郊外。
“她母親剛?cè)ナ?,家里也沒人照看,我這邊抽不開身,恐怕得耽誤你點時間,晚上我請客賠罪?!?p> 藍牙里陸陸續(xù)續(xù)傳來陸熙年略帶歉意的話語,謝頌安靠在車后座沒出聲。
隨著目的地的接近,雨中模糊的“松清陵園”四個大字越來越清晰。
熟悉謝頌安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歡陵園。
估摸著他快要到了,陸熙年無奈笑笑,語氣絲毫沒有半點坑友后的愧疚:“抱歉,我外甥很喜歡這個小姑娘,交給別人我不放心?!?p> 不等謝頌安回復(fù),他接著又溫聲道:
“手術(shù)快開始了,我把具體方位發(fā)給你,那邊就辛苦你幫忙看著?!?p> 語畢立即掐斷電話,動作毫不拖泥帶水,與其說是要去忙,更像在變相杜絕他拒絕幫忙的可能。
黑傘在雨中無聲撐開,謝頌安抱著一束百合沿山路拾級而上,沒多久就望見一個單薄的身影。
墓群里的女孩筆直跪在冰冷的墓碑前,像朵歷經(jīng)暴雨洗禮卻仍舊傲然挺立的百合花,孤獨又脆弱。
察覺到有人靠近,女孩下意識抬眸。
黑傘之下,氣質(zhì)清雅矜貴的男人手握傘柄,抱著一束白百合微微俯身,傘面好巧不巧地向她傾斜,恰如其分擋住肆虐的風(fēng)雨。
她雙眼泛紅筆直跪在地上,烏黑的眸子盛滿淚水,用嘶啞的嗓音仰頭望著他問:“你是誰?”
沉默片刻,他罕見地答非所問:
“我來接你回家?!?p> ……
賓利緩緩向墓園外行駛,司機調(diào)高空調(diào)溫度,細心送上毛巾和熱水。
擦干水漬,孟晚念捏著保溫杯沉默坐在車內(nèi),被問起住處,只報了個酒店名。
半月前,孟氏企業(yè)突然陷入嚴重的金融危機,豪門內(nèi)部積怨已久,以此為由全部爆發(fā),母親前腳剛?cè)ナ?,緊接著她就被孟家人掃地出門。
窗外景物飛速倒退,沒多久酒店就到了。
下車前,謝頌安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鄭重交給她一個袋子,輕聲道了句:
“節(jié)哀?!?p> 車外風(fēng)雨交加,雨中大樓的剪影模糊又靜默,她手腳冰冷撐著傘往酒店走,一直一直走……
砰——
冷風(fēng)從窗戶縫隙擠進屋內(nèi),老舊的大門被狂風(fēng)吹開,撞到墻上發(fā)出重重的響聲,孟晚念忽然從夢中驚醒,雙眼迷茫地盯著桌上的臺燈發(fā)了會呆,才起身將陽臺門重新關(guān)好。
地上東西四散,一頁頁黑白紙張中夾帶著大量顯眼的紅色百元大鈔。
她沒有管課本和試卷,從地上撿起一本中間裁空的書,俯身將散落的錢一一放進書中紙洞。
一、二、三……
每撿一張,她在心里默數(shù)一個數(shù)。
數(shù)到五百時,地上再也沒有紅色紙鈔的影子,孟晚念站起身,將書合好并牢牢實實壓到作業(yè)的最底下,才開始著手整理其他散落的東西。
半年前母親去世,她從那個陌生人手中接過一個袋子,找到了母親留給她的書信和銀行卡,并遵從遺愿從京城轉(zhuǎn)學(xué)到榆城一中,孤身一人在縣城租了個房子備戰(zhàn)高考。
拿到遺物時,她還在袋子里找到一本未拆封的書,當時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又要處理轉(zhuǎn)學(xué)相關(guān)事宜,她并沒有時間關(guān)注那本書,直到在榆城安定后意外打開,才知道里面被挖空放了整整五萬元的現(xiàn)金。
母親剛?cè)ナ滥嵌螘r間,她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包括但不限于親人的拋棄、朋友的奚落、物質(zhì)的短缺和資金的窘迫,這五萬無異于雪中送炭,給了她莫大的希望,但她始終沒有動這五萬分毫。
有些恩情得銘記,有些施予卻不該坦然接受。
收拾好書桌再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五點半了,收回思緒,孟晚念從書桌底下抽出一桶泡面,拆開包裝放入調(diào)料,再把開水壺里事先燒好的熱水倒進去,就抽出一本化學(xué)書默默背誦化學(xué)方程式。
臨近開學(xué),榆城突降暴雪,天氣很冷,溫度直逼零下,為了學(xué)生的安全考慮,榆城一中不得不暫時停課。
就讀半學(xué)期,她發(fā)現(xiàn)榆城這邊的教育與京城很不一樣,不僅高考題型風(fēng)格迥異,就連分科方式和教材內(nèi)容也存在明顯差別。
一個學(xué)期,她的成績下滑非常嚴重,但母親留給她的銀行卡里只剩兩萬,根本支撐不起她再復(fù)讀一年,重重壓力下,她只能沒日沒夜地加緊復(fù)習(xí)。
潦草吃完泡面,孟晚念將屋內(nèi)所有的垃圾全都丟進垃圾袋里,穿好衣服提起袋子出門。
租房在三樓,整個樓道因為斷電變得非常暗,她手指縮在衣服袖子里面,只露出幾個指尖勉強握著手機。
手機一開,無數(shù)條新聞推送爭先恐后冒出,她匆匆掃一眼,有明星出軌離婚,有飛機失事,一鍵清除之后,她開啟手電筒,熄屏低頭看路,邊走邊在腦?;貞洺鲩T前看的那頁化學(xué)方程式。
這棟樓比較老舊,處在榆城最破爛的一條街,里面的住戶千奇百怪什么樣的都有,房間的隔音效果很不好,一路走來聲音不斷。
“哎呦呦,媽,別打了,別打了!我在看新聞熱點,新聞熱點懂不懂?”
“還嘴硬!飛機壞了和你有個屁的關(guān)系?你當老娘讀書少就好騙是不是!”
“不是,飛機就落在咱們省里!高考要出題了,萬一就考這個呢?”
“少油嘴滑舌!別以為老娘沒看見你在打游戲!”
……
垃圾車離樓棟有幾分鐘的步行距離,剛出樓梯口,冷風(fēng)混著雪沫撲到臉上,凍得孟晚念直哆嗦,她忍不住調(diào)整圍巾,將半張臉都纏起來。
下午停過雪,附近管事的居民合計著清掃出幾條出門的道路,但晚間又大雪紛飛,把清出的道路都給蓋住了。
新下的雪很松軟,踩上去后凹陷出一個深坑沒過整只鞋子,她想著速戰(zhàn)速決,不由加快步子,艱難地在雪里走著。
吱嘎吱嘎的腳步聲在雪中響起,到達垃圾車旁時,她的耳朵都要凍麻木了。
用力把垃圾袋往垃圾車一甩,可能沒怎么控制好力度,垃圾袋扔得有點高,拋物線一下就被風(fēng)吹歪,沒入風(fēng)雪里沒了影子。
丟完垃圾,她立馬將手縮回溫暖的衣服里,剛要轉(zhuǎn)身離開,一道重物落地聲響起,伴隨著不清晰的悶哼。
孟晚念一頓。
雪太大,她看不清兩米之外的東西,剛才丟垃圾的時候沒考慮過周圍有人,這會兒莫名有點慌。
她的垃圾袋比較輕,都是一些泡面盒子和草稿紙,只有礦泉水瓶稍微重一點,落地聲絕不會有這么沉。
可千萬別是砸到人了。
心中這么想著,猶豫幾秒,孟晚念掉頭改變回去的路線,拿起手機小心翼翼朝垃圾袋消失的方向走去,果真照到不遠處有一個長條狀的黑影。
那黑影躺在雪地里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人是物,是生是死。
她的心臟砰砰直跳,滿腦子都在想,如果真的是人,她身上這點錢賠不賠得起醫(yī)藥費?
光線離黑影越來越近,人的身形也勾勒得越來越清楚,就在她快要走到它面前時,那黑影突然翻了一個身。
手電筒的光在黑暗里過于刺眼,對方下意識閉上眼睛,臉在光線的照耀下蒼白得毫無血色,也更加顯得下巴上那團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陌生又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孟晚念驚住了。
文能寫心會飄
新人新文,小說漏洞可能比較多,愿大家多多包涵,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