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急急趕20多里山路，來到山腳下的那座由舊祠堂改成的初中，已經(jīng)是中午了。還沒進學(xué)校，他就遠遠看見校門上方一條紅布橫幅，上面寫著：“熱烈祝賀我校劉春雨同學(xué)被橫江二中錄取！”

　　橫江二中？怎么回事？春雨有點懵。

　　漂亮的女班主任高老師正在埋頭寫東西，辦公室的門沒有關(guān)。春雨在門口停下來，摘下草帽，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喊了一聲高老師。

　　高老師抬頭看見春雨，臉上立刻漾出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說道：

　　“春雨你可來了！太好了！看到校門上的橫幅了？你被橫江二中錄取了！”一邊說拿杯子給他倒水。

　　春雨把草帽放到椅子上，接過杯子，問：“高老師，橫江二中是怎么回事？”

　　高老師笑吟吟拉開抽屜，拿出通知書，遞給春雨。

　　HUB省橫江市第二中學(xué)錄取通知書

　　劉春雨同學(xué)

　　我們榮幸地通知你，你已經(jīng)被HUB省橫江市第二中學(xué)高中部錄取。請攜帶本通知書于1978年8月20日以前到學(xué)校報到。

　　特此通知。

　　最后是學(xué)校的紅色公章和日期。

　　春雨看完通知書，皺起了眉頭：“高老師，我報的中專，怎么讓橫江二中錄了？”

　　高老師說：“今年全省試辦重點高中，橫江二中被定為省重點高中，第一次在全市招生，錄取線比中專高。你考分過了中專線，達到了二中的錄取線?！?p>　　“那…橫江二中能轉(zhuǎn)戶口嗎？”

　　“轉(zhuǎn)戶口？橫江二中是高中，恐怕不能?！?p>　　“不能的話，我就不想上了。能改嗎？”

　　高老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著春雨看了幾秒，說：“春雨你說什么？不想上？”

　　春雨點點頭。

　　高老師聲音大起來：“劉春雨，你知道上橫江二中有多難嗎？我們學(xué)校就你一個考上，隔壁的十三中，四個班，幾百人，也只考上一個。上橫江二中是多少人的夢想。大家都說，上了橫江二中，等于一只腳跨進了大學(xué)之門。你倒好，考上了還不想上！”

　　春雨沉默不語。

　　“能跟我說說為什么嗎？”

　　春雨不太情愿地向高老師講了家里的情況。

　　他全家八口人，他是老大，弟妹年紀小，母親有哮喘病，沒有勞動能力，全部生活重擔(dān)都壓在身為當(dāng)鐵匠的父親一個人身上，父親幾乎不堪重負。父親咬著牙讓他來這里補習(xí)初中課程，希望他今年能考上中專，轉(zhuǎn)成城市戶口，每個月有糧票，有生活補貼，兩年后畢業(yè)分配，還可以拿到工資，家里的負擔(dān)就會大大減輕。眼看這個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可橫江二中的錄取通知書，不但讓這個夢想破滅了，而且還會讓父親的擔(dān)子重上加重。他實在不忍心聽著母親日夜不停的咳嗽，看著父親越來越彎的背，為了自己的前程去上學(xué)。而且兩年后能不能考上，誰也不能保證。

　　高老師聽完春雨的介紹，眼圈有些濕潤。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真不該阻止你回鄉(xiāng)報考?！?p>　　“高老師，跟您沒關(guān)系。您也不知道政策會變?！?p>　　一個多月前中考報名時，春雨有兩種選擇，一是以在校生身份報考，一是以回鄉(xiāng)青年身份報考。春雨本來想回家報考，但高老師對春雨說，都是考中專，哪兒都一樣，還不如在學(xué)校報更省事。誰也沒想到，今年全省開始辦重點高中，橫江二中第一次以高于中專的錄取線在全市招生。

　　“是呀。我們也不知道會有這種變化?！备呃蠋熣f。她拍拍春雨的肩膀，安慰他說：“既然改不回來，那就好好上吧。相信你能行?！?p>　　春雨沒有說話。

　　“你沒去過橫江吧？”高老師問。

　　春雨搖搖頭“沒有?！?p>　　高老師拿出一張紙，寫好坐車線路，還畫上草圖，交給春雨。

　　春雨向高老師深鞠一躬，把通知書和高老師的乘車圖小心折好，放在上衣口袋，拿起草帽，轉(zhuǎn)身離開。高老師把他送到學(xué)校門口，一直看著他消失在山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