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應(yīng)該給自己取個新名字
那天楊大妮被她娘打了一巴掌又擰了耳朵,到了爺奶面前同樣又遭了一通罵,連著她娘一起,她的耳朵上從此多了一道疤痕。
從那以后她就不用做飯了,因為他們擔(dān)心她做飯的時候會偷吃,她早起的第一件事變成了起床去打豬草,她人小,早上卯時初起,走到山上要將近半個時辰,等打完豬草回來就已經(jīng)是辰時了,然后她要用一把很大很重的刀把豬草都剁碎,等剁碎了的豬草拌進泔水里喂完家里的雞和豬,她才可以去吃飯。
她吃的往往是冷掉的紅薯或者稀得快能看見碗底的一小碗稀飯,對鄉(xiāng)下人來說,糧食金貴,尤其是白面大米雞蛋豬油什么的,家里只有爺爺、爹和弟弟才能吃,肉就更不用說了,只有過年的時候家里才會吃一點,其余的都要拿出去賣。
吃完飯之后她又要去洗碗,如果農(nóng)忙,洗完碗之后她要去地里干活,平時的話就跟著爺奶他們編一些竹簍去鎮(zhèn)上賣。
晚上亥時,楊大妮終于能躺下來休息,她總是得爭分奪秒的。
她沒有單獨的屋子,是睡在柴垛旁邊的雜物間里的,但她才剛躺下,忽然想起來灶里燒完柴留下的碳好像沒有掏出來用水澆濕,那是存起來冬天取暖用的,要是明天早上起來她娘和奶奶看見家里的碳沒有多,她又要挨打了。
楊大妮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衣裳,然而她才走出門,就聽見東邊屋子里爹娘的聲音。
“栓哥,耀祖今年也六歲了,馬上三月仙山上選弟子,咱們是不是把他送過去試試?村頭那老瞎子不是說咱耀祖是天上神仙轉(zhuǎn)世么?”
“那老瞎子的話你也信?我從小就見他住村頭,也不種地也不干啥的,就指望著東家說一句好聽的,西家偷一把得過日子,我看他也沒兩年活頭兒了!就是一個騙子,當(dāng)時還不是他來咱家偷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才這么說的?”
她爹話說到這里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送過去試試也行,萬一咱兒子就是有那個命呢?澄湖樓那說書的不也說嗎?修仙最講究的是緣分!要是耀祖被選中了,那咱們家以后不就飛黃騰達啦?”
“那我明天找爹去要銀子?從咱這兒到仙門得要多少銀子?一路吃喝花用,十兩也不夠吧?”
她爹吧砸吧砸嘴。
他自己老爹他清楚的,就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你給他錢可以,要錢,除非等他老爹死了繼承遺產(chǎn),平日里要點錢多了他老爹還會打人!
她爹有點兒慫。
“要啥錢,不用要?!?p> “沒錢咋整?咱們走過去也不能不吃不喝?。 ?p> 她爹道。
“咱家里不還有個妮子嗎?她干活兒還算利索,前兩天東頭那家想要她來著,出十兩?!?p> “村東頭……那獵戶?他……”
村東頭的獵戶是個老鰥夫,三十幾歲了,上沒老下沒小的,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手里倒有幾個銀子,不過他長得壯,手底下又有點本事,也沒人敢去招惹他。
“她一個妮子,早晚不都要嫁人的么?我再跟獵戶談?wù)?,要個十五兩應(yīng)該沒問題……”
才二月的春風(fēng)還料峭,楊大妮撿了一晚上的碳,然后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要逃!
給人家為奴為婢也好,流浪街頭做乞兒也罷,總歸要逃得越遠越好!
楊大妮跑出村子,她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什么也沒帶,白天黑夜地一路問一路過來,終于在最后一天到達了上清宗的山門。
測試靈根的時候甚至沒有來得及稍微打理一下,當(dāng)她在褲子上蹭了又蹭還黑乎乎干裂的手讓測靈盤發(fā)出光芒的時候,那光芒雖然不亮,卻刺得她落下淚來。
“風(fēng)雷屬性,中品下階,留!”
*
楊大妮站在殿前,大殿高聳莊嚴。
她走進去,衣衫破舊卻干凈,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坐在蒲團上一個比她在鎮(zhèn)上見過的鄉(xiāng)紳家的女兒還要好看的小姑娘在沖她招手。
她往上看去,一個神情淡漠的女子沖她點了點頭。
“坐吧?!?p> 于是她便到那個蒲團上坐下,向她招手的小姑娘將蒲團向她挪了挪蹭過來。
楊大妮不太習(xí)慣,從前那些人看到她躲還來不及。
“你別靠太近,我身上臟?!?p> “不臟,我剛剛也在地上滾了好幾回呢,而且剛剛我頭發(fā)都亂了,才扎好的?!?p> 小姑娘指了指頭發(fā),確實有點兒亂糟糟的,但是頭發(fā)又黑又直,發(fā)髻上的粉色絨花還綴了同色的珍珠,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一看就很貴重。
楊大妮有些窘迫。
她好像和整個大殿格格不入。
但小姑娘一點兒也不介意她糟糕的外形,即便她躲了也依舊湊過來。
“姐姐你好厲害啊!你一個人走了那么遠過來,要是我我都不敢的?!?p> 你也不需要啊。
楊大妮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一定是被家里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姑娘根本就不必一個人在外面行走艱難求存,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
她也想要爹娘的寵愛,想要過衣食無憂的生活,就算不能,讓她的爹娘向小草的爹娘一樣也行,至少小草可以上桌吃飯,可以吃玉米餅子和番薯,還有干凈衣服穿。
楊大妮想得入神,小姑娘說了什么她也沒太聽清,只有最后一句,叫她心尖一顫。
“姐姐,你應(yīng)該給自己取個新名字。”
是了,她應(yīng)該有個名字,一個正式的名字。
她作為楊大妮活了十年,但她不想一直這么活下去,她不想蒙昧地過一輩子,不然她不會從村里一路過來頭也不回。
“我……等拜了師,請師傅給我賜名吧……”
她不識字。
識字是男孩兒才有的權(quán)利。
聽說大戶人家里的丫鬟婢女都是要主人家給賜名的。
小姑娘歪了歪頭。
“姐姐是想不到嗎?暫時想不到也沒關(guān)系,姐姐可以慢慢想,師傅們不會給我們賜名,你想要叫什么名字都可以,宗門有宗門的規(guī)矩,不過除了那之外我們也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嗎?”
仙山不給她賜名也會留下她,她想要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