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凌菲過了東正門沿著街道一直走,直到醉月閣,才停下腳步,特意對醉月閣外環(huán)繞的水塘細致的觀察了一番。
這水塘名曰“浣月”,于醉月閣門前青石板廊橋下穿過,將整個醉月閣環(huán)抱其間,廊橋右側兩側牡丹架下小流成溪,似是水源來處,可細看之下卻只見那活水,自沿街石板下涓涓涌入。卻并未得見所謂的暗渠。
停滯片刻,喬凌菲便往大理寺走了回去。
大理寺,正堂。
程檀睿將喬凌菲午后所作試驗之事詳陳于林笑愚。
林笑愚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目光陰沉了下去“如此說來,盧翁并非于龍首渠上端那處斜坡不慎失足?!?p> “正是如此”裴童卿道“不止如此,以時間看來,那盧翁的尸體自小坡處,漂浮至東正門外覓得尸體之處,也僅耗時不足兩個時辰,依辰海推斷,尋得盧翁尸體時,盧翁已亡故十二時辰有余。”
“不錯,據(jù)盧翁尸首狀況看來,的確如此”白辰海附和。
“檀睿,你與牟羽昨日尋訪調(diào)查可有其他線索?”
“并未有其余線索,我與牟羽二人分頭行事,自東市誅酒肆問詢,未有人見過盧翁買酒?!背烫搭?聪蛩幜_葛牟羽。
“我也問詢諸多酒家,并無線索?!彼幜_葛牟羽補充道。
“林小魚,方才我撞見尉遲了”門外傳來喬凌菲的聲音打斷眾人談話“他說下班來找你喝酒?!眴塘璺瓶邕^門檻,踏進大堂行至裴童卿身旁坐下。
“還有前幾日,東正門內(nèi)石板路面有水溢出,城衛(wèi)當是小童頑皮故意堵塞所至,誰料第二天又恢復如常了?!眴塘璺埔贿呎f著,一邊從陌腹中取出方才折回時買的蜜餞。
眾人見喬凌菲取出牛皮紙包,皆以為她有新線索要陳,故而緊盯她手中動作。
喬凌菲見眾人模樣,甚是有趣,便將手中紙包打開,遞于眾人道“都知道我買蜜餞了?”
眾人汗顏。
林笑愚隨手捏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道“凌菲,你認為,那日暗渠堵塞與盧翁一案有關?”
“只是有那么個想法,誒,落衡”喬凌菲話說一半突然轉向蘇落衡說道“方才我經(jīng)過醉月閣,見那水塘卻有暗流涌入,但未見暗渠,是何緣故。”
“未見暗渠?”蘇落衡疑惑“怎會如此?既有暗流涌入當是有暗渠,許是水草雜亂掩蓋了入口。”
喬凌菲一邊吃著蜜餞一邊點頭道“當是如此?!?p> 林笑愚正吃著蜜餞,卻吃得一顆海棠果,便隨口問道“凌菲,這楸子蜜餞,當屬蜜餞中最為昂貴,你倒是大方啊?!?p> 喬凌菲聞言,從腰間囊袋中取出林笑愚的錢袋擲了過去道“我哪來的錢,謝謝林少卿慷慨贊助?!?p> 林笑愚一臉黑線接過錢袋“你,何時偷拿我的錢袋?!?p> 喬凌菲差點沒讓一顆蜜餞噎著,硬咽下去,趕忙端起裴童卿面前的茶盞,順了幾口道“一包蜜餞而已,哥哥,我出門辦差不要活動經(jīng)費啊,再說了這叫竊,竊錢袋不能算偷……竊錢袋!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
林笑愚黑線拉長!眾人嗤笑。
“還有那盧翁失足之處,似是那偽裝盧老夫人之人有意將我們引到那里。”喬凌菲突然頓住,看向林笑愚道“我現(xiàn)在越看這件事,越覺得我們被利用了。”
眾人聞言登時瞠目。
“你且說來聽聽?!绷中τ藜泵φf道。
“第一,從楊情懷的案子開始,為何會交由北鑒司,幕后何人又是始作俑者?第二......”
“我聽消息說是狄閣老一力將此事攬下交予我等?!狈晋Q臨連忙插嘴道。自楊清懷案發(fā)時,眾衙門皆不予理會,坊間便傳聞由狄閣老將此案攬下后交由北鑒司查辦。
喬凌菲恨不得一個白眼兒飛死方鶴臨道“聽誰的消息?閣老親自告訴你的?還是坊間傳聞?”
方鶴臨閉嘴不言,的確是坊間傳聞,傳聞沸沸揚揚,自然他是聽的到。
“其二便是青煙一案,至今成謎,而所有的線索一來由那支步搖引起,二來便是線索又集中在醉月閣,似是又牽扯到司丞李珩。而那日我去地牢,見過李珩,他對這胡姬之事似是知曉”
喬凌菲這一連串的分析是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喬凌菲環(huán)視一周,真想將眾人的下巴挨個合上?!捌淙闶潜R翁一案,又牽扯到步搖之事,而且還遷出了許王之墓。”
喬凌菲拍拍手,將裴童卿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岸悄贡希屡f刻痕極好分辨,立碑之人名諱璟,想必便是許王長子,歷史上是記載過許王十三子,九子皆死,四子流放。而這李璟既是已死之人,為何又會立碑?”
“凌菲!”林笑愚輕喝一聲打斷喬凌菲說道“休要胡言?!彪S即林笑愚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便道“許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擾亂我等思路?!?p> 喬凌菲是個聰明的姑娘,聯(lián)想到李珩與那胡姬的聯(lián)系,又想七年前之案明明漏洞百出,李珩卻要自告,而如今林笑愚的這般反應幾乎肯定了他的想法——李珩便是李璟。
只是不知這李珩是如何偷天換日,于七年前就料到這些,還將自己囚禁于大理寺獄中。而如今似是有人要借眾人之手,將李珩的真實身份昭告于天下。
“許是如此”喬凌菲附和道“還有一個奇怪的問題,毀了那墓碑之人又是何人?”
“眼下之事,當是那盧翁一案?!绷中τ薜乃悸繁粏塘璺七@一番話點了個通透。而他并不想追查墓碑之事,若是因此便將李珩的身份暴露,再者,那毀碑之人無論出于何種目的,眼下看來,無異于保護李珩的身份。他內(nèi)心何安。于是便將話題又引到盧翁一案之上。
“凌菲,依你所言,那盧翁并非于城外龍首渠上游遇難,那你可有其他見地?!碧K落衡道。
話題終于又回到盧翁一案。
“暫時沒有太多線索,也只是懷疑那盧翁一案似是與那暗渠有關。但依然有幾處矛盾,”隨即喬凌菲看向白辰海說道“一來,則是那盧翁身患腿疾,行走不便,若是短程出走,不使手杖便可以理解,可若出得城去仍然徒步,你們覺得可能性大不大?!?p> 眾人聞言紛紛陷入思考。
“若是拄杖出城,那手杖又在何處?”喬凌菲繼續(xù)問道“其二則是盧翁的死亡時間,依老白推斷,那盧翁死亡超過二十四小時,若是溺斃于河道之中,則依今日試驗來看,盧翁至少在發(fā)現(xiàn)尸首處30里之外?!?p> 喬凌菲詳細與眾人講著自己的推斷,眾人皆仔細聆聽,分析案件線索。
“老白,”喬凌菲突然又看向白辰海說道“那盧翁的尸體死亡時間會不會出錯?!?p> “自然不會,”白辰海說道“依盧翁尸首狀況分析斷然不會出錯?!?p> 二人正對話間,門外傳來尉遲耶羅的聲音:“敢問林少卿可在衙內(nèi)?”
林笑愚聞聲連忙起身出堂相迎道“尉遲兄,許久未見,別來無恙?!?p> “林兄客氣,尉遲安好?!蔽具t耶羅見林笑愚并未因升遷而疏離,隨即又換了稱呼說道“林兄,今日巧遇喬姑娘,問詢那暗渠之時,尉遲便想到那盧翁一案?!闭f著二人便一同步入堂內(nèi)。
尉遲耶羅與眾人打過招呼后繼續(xù)說道:“此為案發(fā)前后兩日出城過所造冊登記,希望與林兄有所幫助?!彪S即尉遲耶羅從腰間拿出一本登記冊,遞與林笑愚。
林笑愚接過登記冊隨即道“林某謝過尉遲兄,不知這私拿登記冊是否......”
“林兄不必在意,我只說需查些可疑行蹤,況且晚些,尉遲還是要將這登記冊送還。并無大礙?!?p> “那林某便不做推辭了?!毖粤T,便仔細翻查起前日出入城門人員過所登記信息。
“尉遲,那暗渠之事你可有詳細了解?!眴塘璺魄穆晢柕?。
“喬姑娘可是說今日那東正門與醉月閣連通暗渠?”尉遲耶羅看向喬凌菲。
“正是正是?!眴塘璺蒲凵裰谐錆M了期待。
“不知蘇司直對那暗渠可有了解。”尉遲耶羅看向所落衡問道。
“知之甚少,還望尉遲兄不吝賜教?!碧K落衡聞言行禮道。
“不敢,”尉遲耶羅擺手,隨即嘆息道“哎,時年圣人稱制,恰逢駱觀光一紙《為徐敬業(yè)討武曌檄》號召天下,令徐敬業(yè)擁兵超十萬,起兵謀亂。而朝內(nèi)局勢亦是動蕩難安。故而長安城內(nèi)木石乏匱,然李侍郎之子溺斃于渠道之中,圣人為穩(wěn)朝政,便著令工部將那水渠填埋?!?p> 尉遲耶羅看著喬凌菲說道:“工部尚書以為,此渠一來可緩解東市水源匱乏,二來若遇洪澇,此渠便可用作疏水之用,故而上疏將那水渠以青石覆蓋,與街道相連,形成暗渠,既可避免溺亡之事再發(fā),又可保留水渠之功效。圣人亦以為然。”
“此事前些時日,落衡便已說明”喬凌菲說道。
“哦?那想必蘇司直將那暗渠構造之事一并告知喬姑娘了?!蔽具t耶羅笑道。
“構造?”喬凌菲與蘇落衡同時疑問道。
“怎么?蘇司直并未言明?”尉遲耶羅似有疑問的看向蘇落衡。
“尉遲兄見笑,那暗渠構造一事,落衡屬實不知?!碧K落衡連忙解釋道。
“哦,原始如此”尉遲耶羅笑道“彼時長安城內(nèi)木石匱乏,為省木石,工部當中有一小吏便參詳先例,巧妙構思以木樁左右依次斜插入渠底,再將木樁頂端相連,如此,官倉中殘損石材皆可利用,故而,那暗渠之上青石,皆為左右各一大一小兩塊青石拼湊。也因此那暗渠底部寬敞,并未堵塞過?!?p> 喬凌菲忽然意識到,為何昨日于城外見那小童從暗渠中探出頭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