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仔……哦，好想要個小雞仔?！卑裰行傲怂频?，整日念念有詞。
一開始大家以為他在背書，聽清他的話后都覺得奇怪，就問他：“你為什么想要小雞仔呀？”
艾玉不回答，跑開了。
“我們家有很多雞鴨魚鵝，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去逮?！卑秸f道
艾玉沖他嚷嚷：“我想要小雞仔，小的?！?p> “明年開春家里的雞就會孵化小雞仔了?！?p> “我現(xiàn)在就要?！?p> 季扶曇對他說：“我看街上就有賣的，想要就讓娘給你買?。 ?p> 季扶曇的疑問正戳中了癥結(jié)所在，艾玉委屈巴巴地說：“娘不給買，不讓我養(yǎng)。”
這件事情連季孟都知道了，他私下里向吾日耶緹了解為什么不讓艾玉養(yǎng)小雞仔：“我看孩子很想要，你為什么不讓他養(yǎng)？”
吾日耶緹笑了笑說：“我不是非不讓他養(yǎng)，那小雞仔也確實漂亮，容易招孩子喜歡，但很瘦弱，又沒有母雞保護，眼看著天冷了，怕小雞仔是熬不過冬天，到時候孩子又要傷心，還不如不讓他養(yǎng)，來年家里的母雞也該孵化小雞仔了，到時候隨便他挑。”
楊月純陪季扶曇上街尋找小雞仔，還真讓她倆找著了。
“姐姐，這小雞仔能過得去這個冬天嗎？再過幾個月家里就有小雞仔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睏钤录円矒男‰u仔買回家后又養(yǎng)死了，艾玉會傷心。
街頭一老者面前放了兩個竹筐，小雞仔在睡覺，在吃小米粒和小蟲子，季扶曇選了黃色、棕色、黑色和灰色四個顏色的小雞仔：“大爺，我要這四只。”
大爺將四只小雞仔放進自己手編的小竹籃里一起遞給季扶曇：“您慢走?！?p> 提著四只小雞仔，季扶曇對楊月純說：“艾玉這個年紀，不管身體還是頭腦都長得很快，再過幾個月，他也許不再對小雞仔，喜歡的東西和想干的事情盡量及時得到或及時去做，不然等你覺得自己有能力得到或者有精力去做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并不感到滿足甚至興趣缺缺，因為心境變了，擁有的再多也晚了……艾玉的熱情正高漲，現(xiàn)在擁有小雞仔的快樂肯定比過幾個月再擁有的快樂多出許多?！?p> 艾玉還在悶悶不樂，忽聽姐姐在叫他，“艾玉快過來，有好東西給你看?！?p> 本不想搭理季扶曇，但還是慢慢地朝她走過去，忽聽見嘰嘰聲，精氣神一下子提了起來，小跑著來到季扶曇面前，蹲下身看地上竹籃里的小雞仔：“小雞仔，有四個，好多?！?p> 他高興地大叫：“哥，哥哥，快來看四個小雞仔，顏色不一樣的。
楊月純也叫艾山：“練了一天了，來吃葡萄蜜漿?！?p> 艾山對小雞仔興致缺缺，卻是真的想吃楊月純端來的蜜漿。他插劍入鞘，迅捷地來到楊月純面前，接過蜜漿，端坐于石凳上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艾玉也坐在石凳上，小心翼翼地將一只黑色的小雞仔置于大腿上，將小販送的小米粒和小蟲子置于掌心，催著小雞仔吃，小雞仔許是吃飽了，象征性地吃了兩條小蟲，便歪著腦袋，眨巴著咕嚕嚕的小眼睛四處打量。
艾山說：“這下你該高興了！”
艾玉傻呵呵地說：“我最喜歡姐姐了?！?p> “你不最喜歡阿泉了？”季扶曇故意逗他。
艾玉沒心沒肺地說：“阿泉有新的主人了嘛，好久沒看見它，我都快忘記它了?！?p> 艾山望了季扶曇一眼，她沒什么反應，他又對弟弟說：“有了小雞仔，你更想不起阿泉了?！?p> 季扶曇擔心小雞仔會死掉，她找來張嬸，張嬸負責飼養(yǎng)家禽，對如何防治瘟疫，如何飼養(yǎng)沒有媽媽的小雞小鴨小鵝等都非常有經(jīng)驗。
張嬸看了小雞仔一眼：“很瘦弱?！?p> 她的反應讓季扶曇預感不好：“它們死定了嗎？”
張嬸搖了搖頭，季扶曇又燃起希望，只聽張嬸說：“也不絕對……”
季扶曇和艾玉一起編了個大竹筐，讓小捧抱來一捆干稻草，將竹筐的縫隙都纏上，嚴嚴實實的，在竹筐上方蓋了艾玉小時候穿的棉衣，袖口正好當作通風口，不至于悶死小雞仔。
忙活完，季扶曇自信滿滿地說：“好了，晚上睡覺就把竹筐放你床邊，暖和的地方不至于把小雞仔凍死。
為了讓小雞仔安穩(wěn)度過冬天，姐弟倆可謂是煞費苦心，給小雞仔吃的是人剩下的白米飯和玉米粒，喝的水里攪拌了葡萄汁。
小雞沒有夭折，兩個多月過去了，大雪如期而至，小雞已經(jīng)半大了，身上的顏色變雜變深，整日在燒了銀絲炭的室內(nèi)活動，它們不愛讓人親近，但誰都不搭理誰的時候，也相安無事。
人無聊的時候會搗碎一顆核桃，逗引小雞跟在身后追逐，只是得背著大人，他們經(jīng)常說：“核桃金貴著呢，貧苦人家的孩子好些都吃不到，怎么能喂給小雞兒吃？”
孩子們可不管這些，就算小雞不吃，這些核桃也到不了貧窮人家的手里。
天寒地凍，富天居，季扶曇的臥房溫暖氤氳，楊月純早早就躺在床上陪斜躺在貴妃椅上的楊月純嘮嗑，實際上是她在說話，季扶曇在看書，楊月純很少得到回應，也就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很快哈欠連天睡著了。
院墻上的雪堆啪唧啪唧往下掉落，夜里，任何風吹草動都變得清晰起來，昏昏欲睡的季扶曇放下許久沒翻頁的書，披衣下榻，推開門走出臥房，輕聲合上門后，走到院子深處。
院墻上積雪高高堆起，唯有一處豁了個大口，她走近前去，試探性問了句：“誰在外面？”
外面?zhèn)鱽眢@喜的聲音：“是我，曇兒?！?p> 是謝衿的聲音，季扶曇疑惑道：“謝三哥，你怎么大晚上跑到這里來了？”
謝衿聲音微微有些焦急又略帶笑意：“我有話對你說，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你方便出來嗎？”
冷風吹來，季扶曇一陣哆嗦，不太想出去：“太晚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一陣靜默，良久才傳來謝衿有些失落的聲音：“是我魯莽了，你早些睡吧?！?p> 剛準備推開門走進暖和的臥房了，季扶曇隱隱覺得不對，她裹緊外套，小跑著出去了，季家很大，跑了許久，動起來也不覺得冷了，看門大爺?shù)暮魢Ｂ曇鹌铺欤痉鰰覜]有叫醒他，自己推開門插悄聲出去了。
她跑累了，放慢腳步沿著院墻往富天居所在小院圍墻走去，想著也許謝三哥已經(jīng)回去了。
謝衿一身白色貂袍，要不是烏黑的頭發(fā)和擋雪的藍色的傘，恐怕距離很近季扶曇才能看見他。
看見季扶曇，謝衿落寞的身影一頓，脊背也跟著快樂地挺直舒展開，他迎上前，把季扶曇罩在傘下，關切問道：“怎么穿這么??？不是說不出來了嗎?！?p> “我才要說你呢，我不是說不出來了嗎？你怎么還在這站著？”
謝衿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季扶曇也放軟了語氣：“我在里邊都覺得冷，你在外面難道不冷嗎？有什么話非得挑這時候說？”
“曇兒，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了，回中原……”傘不大，兩人的距離很近，謝衿的手凍得發(fā)白，捏傘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紅。
季扶曇低垂著頭，眼睫忽閃，落在上面的雪融化成水，浸濕了睫毛：“對不起，明天不能為你送行。”
“我不是要求你來送我，我是有東西要給你?！敝x衿從寬大衣袖間取出一個物件，鉑金制成，有暗香流動，它外形圓滿、玲瓏剔透，頂部有環(huán)鏈和掛鉤，便于懸掛佩戴。
季扶曇接過來，在手中把玩，轉(zhuǎn)動靈活自如，平衡不倒，她發(fā)現(xiàn)下半圓沉甸甸的，問道：“里面放了什么東西？”
謝衿耐心解釋：“球體下部設有同心圓機環(huán)，內(nèi)層安放半圓形金香盂，外壁、機環(huán)、金盂由鉚釘鉚接，可以自由轉(zhuǎn)動，香盂始終保持重心向下，里面的固體香料會灑落在外。”
季扶曇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好精巧的做工，這是什么？做什么用？”
謝衿臉色微紅：“這是香囊，可掛于車帷幔、床簾，或是……或是隨身佩戴。”
香囊雖是金屬制成，質(zhì)地卻柔軟舒適，鏤空的造型便于香煙飄散，四周的空氣也很好聞，季扶曇不疑有他，在謝衿面前將香囊掛于腰間，外袍傾斜，一片瑩白的脖頸裸露出來，謝衿連忙撇開眼睛：“你快進去吧，別凍著了……阿泉，我會帶到中原的?！?p> 季扶曇調(diào)笑道：“你別背著我把它吃掉了?！?p> 謝衿也笑了：“怎么會呢？”
……
季弦招呼來孫子孫女，對他們說：“孩子們，你們姥爺和姥姥來信說想念你們，希望你們?nèi)タ赐??！?p> “我們也想姥爺和姥姥。”艾玉尤其和姥姥姥爺親近，要不是在家里太舒服了，他的心早就飛到姥爺家里了。
季扶曇提議說：“爹娘什么時候有空，帶我們?nèi)タ赐牙牙褷敯?！?p> 季弦搖搖頭：“你們爹娘最近都很忙，爺爺這兩天腿疼，路程也不遠，你們姐弟仨能自己去嗎？”
季扶曇沒有覺得他們仨不能單獨行動，只是擔心家里大人不放心，既然爺爺都這么說了，她一把摟住兩個弟弟：“爺爺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p> 季弦很是欣慰：“嗯，艾山艾玉是男子漢，要保護好姐姐?！?p> 艾山點頭稱是，艾玉挺起胸脯跟著哥哥說是。
季弦接過錦屏遞過來的信交給季扶曇：“幫爺爺帶給你姥爺，在身上放好，途中不要拿出來，見到你姥爺才能拿出來交給她?！?p> 艾山還挺想和楊月純一起去姥爺家，不過爺爺強調(diào)只能他們姐弟幾人，葉染已和楊月純都不準跟著。
季扶曇也不理解，但她感覺得到這封信非常重要，沒有追問太多，領著弟弟上馬車時，不遠處有黑影從眼角閃過，定睛一看并沒有人。
馬車上，季扶曇趁著楊月純不在，認真對艾山說：“你比月純小，要叫她姐姐，別沒大沒小喚她名字，她有時候很傷心，覺得你沒當她是姐姐。”
艾山面色一黑，理所當然地說：“她本來就不是我姐姐?！?p> 季扶曇一時無語，懶得和他犟，揉揉艾玉的臉：“明明都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小艾玉的嘴巴多甜，可討人喜歡了?！?p> 艾山知道被姐姐針對了，朝她翻了個白眼：“你不要挑唆我和艾玉的關系?！?p> 季扶曇說不贏開始動手抓艾山的頭發(fā)：“我倒是你親姐姐，你怎么跟我說話呢？”
艾山一時沒防備，頭皮被拽疼了，他扭著季扶曇的手腕，季扶曇抬腳踢他下巴，為了下巴，艾山只得放開季扶曇的手腕。
季扶曇捏了捏被扭疼的手腕，罵艾山：“爺爺讓你保護我，你反倒打我?！?p> 艾山立刻回嘴：“你還跟爺爺說要照顧我呢！而且是你先動手的?！?p> 艾玉看熱鬧不嫌事大：“哥哥姐姐武功真好，我不用擔心被欺負了。”
“閉嘴……”
“閉嘴……”
兇不過對方，兇艾玉還是綽綽有余的。
馬車后面百步之處，兩個黑衣人隱于檐角處，一人問：“聽見什么了？”
另一人搖搖頭：“幾個孩子吵吵鬧鬧，傻子才會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們，跟這一路真是多余?！?p> 兩人對望一眼，轉(zhuǎn)身往相反方向離開了。
看門仆人見是季家來的馬車，很有眼力見地出來相迎，招呼人牽馬喂草，讓車夫進門房歇腳喝茶，領季扶曇三人進前廳，端茶上點心。
堯里瓦斯正在逗鳥，聽下人通傳外孫外孫女來了，他一把把手里的鳥食灑進鳥籠里，趕到前廳。
還沒見到堯里瓦斯，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曇兒啊……小艾山艾玉，我的心肝兒……”
“怎么就你們?nèi)齻€孩子過來了，爹娘呢？”堯里瓦斯心想，季家可真是心大，眼下戰(zhàn)亂，也敢讓三個孩子單獨出門。
季扶曇看到堯里瓦斯，取出袖間信封：“姥爺，爺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p> 堯里瓦斯讀完信命人取來火將信燒掉，對孩子說：“去找你們姥姥，她可想你們了，姥爺想到有急事要去辦，晚上再來陪你們。”
說完，堯里瓦斯急匆匆出門去了。
吃過午飯，姥姥在講吾日耶緹小時候的趣事，三個孩子聽的津津有味，艾玉搬個小凳子坐在姥姥邊上，頭倚在她腿上，眼神迷離，快要睡著了。
季扶曇看看天色，說：“姥姥，我們得回去了，再晚趕回去天要黑了，趕明我們和爹娘一道再來看您和姥爺?！?p> “不急著回去，你姥爺讓人來回過話了，你們呀先在這里住下，等你們爹娘來接?！崩牙研θ莺吞@地說道。